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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楞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笑了笑,整个脸庞泛上来一种说不清的光芒。然后他温柔地看着姐姐,摇了摇头,跟着他胡乱地用手掌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对昭昭说:“我不会再跟踪你了。你不用再怕我。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你爸爸被公安局抓走了。你家的房子也被贴了封条。我估计明天早上,你的那些亲戚会来找你的。你加油吧,可能......才刚刚开始呢。”
说完,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踩着满室寂静,推开了饭店的门,融进外面的夜色里。
“姐,你刚才和他说什么呀?”我问。
她苦恼地撑着自己的脑袋,“我醉了,想不起来那么多。”
昭昭安静地在一瓶饮料后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她开始拨号,然后把手机凑到耳朵边去。隔一会儿,再拨号,再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脸颊上;如此这般反复了三四次,她看上去像是要把这个手机塞进耳朵里去撑破自己狭窄的耳道。然后,我们都听见她细碎的、哭泣的声音。
“爸爸,快点接呀,爸爸,接电话......你也什么不接电话了,爸爸......”
春天的气味总是在夜晚变得浓郁。我记得我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只有七八岁,我很开心地叼着一支巧克力雪糕告诉哥哥:春天的网上比白天更香。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变。
昭昭在我身后的床上酣然入睡,我以为她今晚会失眠呢,已经准备好了要舍命陪君子,跟她聊到天亮,但是她从那家餐馆出来之后就不肯说一句话,连我都还沉浸在刚刚惊心动魄的剧情中,她这个主演径自沉睡,不肯给我们观众一个交代。
还好,哥哥一个人在阳台上。哥哥总是不令人失望。
“好香呀。”我像做贼那样溜到他身边去,一边用力地深呼吸,跟他并排站着,像是打算欣赏日出那样,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黑。
他声音里含着微笑,说:“招招睡了?”
我沉静了一瞬间,终于说了出来:“干吗第一句话就问她啊?你就不能问问我最近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么?”
“有什么好问的?”他终于笑了出来,“你......显而易见,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我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是对的。
“现在警报也解除了,昭昭是不是就可以......”我吞吞吐吐地问出来这半句话,然后突然间意识到在此刻想起这个比较没有人性。
他回答我“不好说。要是他爸爸真的被抓起来,就得看她们家其他人怎么安排她了。”——哥哥就是这点好,永远不会大惊小怪,所以他平静地用一种责备的语气问我,“你急什么?真是没有同情心。”
“你该不会真的......”我叹了口气,终于觉得把我脑子里面的东西不加修饰地说出来是最舒服的方法。“拜托,你只是她的老师而已,你用不着那么投入的,她还是个孩子,我们家有一个小树已经够了,你用不着什么事情都走他的路吧。”
于是他依然平静地伸出右手来用力拧我左边的耳朵。
“狗嘴吐不出象牙,就是说你。”
“本来嘛。你看你多紧张她。不就是那么一点小伤口么,瞧把你急得......我在旁边看着,鸡皮疙瘩都掉一地。”刚才的那一幕又在我脑子里呈慢镜头回放了,那图像很硬,硌得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适,就像是躺下睡觉的时候,酸困的脖子硬是撞上了一个不合适的枕头。
“你知道什么。”他淡淡的叹气,“那孩子有病。她身体里的血小板比正常人少很多,那种病的名字叫什么,我也记不住,好像挺长的,她只要有一点点小伤,就会止不住地流血,不是开玩笑的。”
好吧,哥哥又一次代表了真理,成功地衬托出我的猥琐。
我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件事情很奇怪,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通常会很怕那种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能沉默的瞬间。但是跟哥哥在一起,我就不怕因为尴尬而寂静。这种蕴涵着故事情节的寂静甚至还让我挺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