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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山晴之的妻子素子是高崎市内某大楼清扫公司的兼职人员。
素子早上六点上班。她穿着制服出门,去清扫自己负责的三楼和四楼的厕所和地板。工作结束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每天的工资是四千五百日元。
接着,骑着自行车回一趟家,素子吃好早午餐,睡一会儿,再次出门去附近的超市,这是她每天的日程。她在仓库里干点轻活,从下午三点到下午七点,四小时有三千六百日元。加上清扫,一天有八千一百日元。每个月工作二十五天,能拿到大约二十万日元。这是支撑她和丈夫晴之的主要收入。
从两年前破产开始,饭山几乎没有出去工作过。
饭山破产后,失去了所有的财产,只剩下一点生活费,所依赖的,只有桥田这个男人。饭山和桥田在初中和高中时是同级生,现在桥田承接了县和市里的土木工程,把高崎市内的某间社员宿舍借给饭山住。
说是社员宿舍,这栋木造灰浆的二层公寓已经快有二十个年头了。一楼和二楼,都是1DK<a id="jzyy_1_163" href="#jz_1_163"><sup>(1)</sup></a>,各住了四户人家。以前曾经也有单身工人入住,受经济不景气的影响,现在作为正式社员雇用的劳动者越来越少。公寓不久将被拆除,以每月三千日元特别便宜的价钱将二楼的一间房间租给了饭山。
这个公寓的好处,在于它跟桥田经营的土木公司在一起,这块土地同时也是存放材料的地方,不相关的人很难进入。
虽说法律上已经进行了清算,饭山现在还是很害怕系统金融业的人会来报复,也就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
而且,如果一不小心走出去,可能会遇到破产时连累了的客户,这也要尽量回避。
“我能够大摇大摆走出去的时候,就是把钱还给那些曾经添了麻烦的客户的时候。”
这是饭山的说法。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的素子不可能把这句话当真。
每天,素子完成清扫工作,上午十点多回来,这时饭山才起床,他会去桥田的事务所看报纸,中午回来吃饭,这是他每天的固定时间表。
桥田也建议他帮忙做事务所的工作,但他总是缩在小小的六铺席房间里游手好闲,等到素子下午两点多再次出门,又拿出发泡酒喝起来。
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到底怎么才能把钱还给客户呢?真是不可思议。某天素子回到家,发现五个发泡酒瓶子躺在地上,他们约好每天最多喝两瓶。平时很有耐心的素子也按捺不住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欠账的客户呢?到底准备怎么还?如果真的准备还钱,应该早点去找份工作吧。”
知道他不想跟人打交道,但是破产给客户添了麻烦,这也是事实。
总之,饭山只是装出清高的样子,妻子已经看穿了这一点。
“我找过了,没什么好工作。”
饭山躺在地板上,撑起一只手肘,翻过身去背对着素子。
“好工作是什么样的工作啊,你这个人。”
虽然靠素子养活,饭山却看不起素子的工作。素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也是因为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饭山没有回答。
“喂,我们谈谈吧。”
素子坐在背对着自己的丈夫脚下,开口说:“能不能暂时停止做梦?你可能还想像以前一样办公司,那就先工作攒些本钱吧。”
“这也是一种办法。”饭山说。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素子问道。
饭山没有回答。
搞什么啊,你都走投无路了——她心里想,饭山忽然直起身子,和素子相对而坐。他忍住笑容,神神秘秘地望向素子。素子顿时感到,他有事情要宣布。
“那个,其实啊,我要做成一笔大生意了。”
不出所料,饭山这么说。他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看着妻子,仿佛要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
妻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默不作声。饭山继续说:
“其实啊,之前,有人跟我联系。”
他走到墙边,那里横躺着一个旧书包。他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给素子看。
“东京第一商事?”那是一个旧财阀大企业。
“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人通过友部说要跟我联系,说是有好事找我。”
友部是前桥一家制造汽车零配件的公司社长,也是饭山的老朋友。他跟大企业生意来往多,很有声望。
名片上,是一个在东京第一商事做汽车相关工作的男人的名字。
“其实啊,美国发动机厂商新开发的快艇,配件想用我的专利。”
“快艇?”
真是意想不到,素子张大了嘴。“快艇上怎么使用你的专利呢?”
“首先,是地板的材料。还有客厢的内装也能用上。这家公司的快艇销往全世界,我的专利能用来做他们的配件,就是一笔很大的买卖。就算不行,光是让他们用我的专利,每年净收入最少就能几千万日元。”
素子睁大了眼睛。有这么好的事吗?
两年前,他们连区区几十万日元的决算金都拿不出来。就因为这样,饭山和素子失去了花费几十年建构起来的一切。
如果这件事成真的话,该多么幸运啊。在破产过程中,他们开始不再信任这个世界,经历了破产后的修罗场的素子,很难轻易相信这件事。
“这家公司怎么会知道你的专利呢?”素子问。
“是友部帮我推销的。”饭山回答说,“他想帮我一把,让我东山再起。真是多谢了。”
“那么,这件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呢?”
比起早日摆脱这两年来的辛苦,她更迫切地希望,是不想看到每天不事生产、懒懒散散缩在家里的饭山。
她从神奈川县下面的商业职高毕业后,到横滨的公司任职,在那里遇到了饭山。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饭山干劲十足,不管多么麻烦的工作都全力以赴。两人同属一条生产线,以此为契机,两人开始交往。饭山胸怀大志,总在想着“某一天回到老家,振兴家业”,素子从没有这样的梦想。不久,饭山决定回前桥去继承家业,他向素子提出,等自己安定下来,希望素子能嫁给他。素子答应了。之所以答应,也是被他诚挚的人品所吸引。
做生意总是有起有伏。一个不小心,甚至会走投无路,只能宣布破产。
不幸的是,饭山经营的公司也最终变成了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比起这个,素子更在意的,是本来很可靠的饭山因为这个一夜之间崩溃了,变得面目全非。
素子觉得,做事业某种程度上就像是赌博。不管计划做得多么周详,能不能赚到钱,不试试是不知道的。
破产前的几年,希尔克鲁就像是在越来越凶险的坡道上一路向下滑。
赤字越来越大,饭山的想法也从认真干老本行,转变为想要靠专利孤注一掷。这种倾向,在破产后似乎更加严重。
他还会像以前一样描绘自己的梦想。
但是,通往梦想的路已经是另一条了。
他不想踏踏实实赚钱,就准备什么时候捞一大笔。现在的饭山,脑子里只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