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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泽那份资料的最后一页上还很贴心地附上了在GENERAL产业、GENERAL电气设备、电脑电气设备和电脑杂技集团之间进行资金流动的解说图。之前那些支持支援的董事有的自顾自地出神,有的则双手抱胸沉思着什么,无言以对。
“电脑杂技集团在近年的过度竞争中败下阵来,被赤字逼到了绝境,于是平山社长实行了粉饰亏空的财务作假计划,确保将GENERAL产业旗下的子公司收购变为通过子公司营业转让的方式让资金回流,算入总营业额,造成整体仍有盈利的假象。但是,这期间电脑杂技集团业绩仍然没有改善,现在这么坚持要收购东京SPIRAL,恐怕也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窘境,把粉饰的事埋藏于黑暗之中吧。只要和业绩良好的东京SPIRAL合并,本产业的赤字和有价证券报告书上虚假的记载都可以翻篇了——这就是平山社长,不,平山夫妇的真正目的。”
此刻,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伊佐山一副茫然自失的样子。
“你刚刚说的这些,查实过了吗?”在突然变得嘈杂起来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中野渡的声音。
“已经向电脑杂技集团的前财务部长——玉置克夫先生确认过了,并无差错。”
半泽和森山注意到这个关键的第二天,就去找了玉置。玉置一开始还不肯开口,直到半泽抬出了“违反商法”的大帽子,玉置才不得不道出真相。
“还有什么问题吗?”中野渡问道,没有一个人举手。“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完全是证券营业部的失职啊。”
伊佐山被行长注视着,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副行长三笠无力地垂下了头,之前所有纷乱的念头和打算也好,通融关系拉票也好,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飞灰,落地消散。
“那么,对电脑杂技集团的追加支援一事就此作罢。如何?”中野渡对围坐在会议桌的董事们说道。
没有一个人反对。
“证券营业部当在确认财务作假的事实之后,尽早着手对放出的支援贷款进行回收,还有半泽——”中野渡转身朝向一直站着的半泽,“辛苦你了。”
半泽默默回礼,转了个身,打开来时的那扇门走了出去。中野渡目送着半泽的背影,扫了一眼桌上的议案,继续说道:
“这份议案中还包含了下调至东京中央证券的某个银行职员的人事调动,那么兵藤,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人事部部长兵藤大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说:“关于这件事,能否允许我先考虑考虑?”
“我明白了,那就把这件事从今天的议案中删除吧。还有别的问题吗?”
中野渡问了这一句之后,环视了董事们一圈,见无人发言,微微叹息了一声,“那么这次的董事会就到此结束吧。我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彩的逆转。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
他苦笑着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半泽离去的那个方向,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3
会议室里残留着那强烈的败北感。三笠目送着中野渡离开,然后看了一眼伊佐山,自己先回办公室了。
伊佐山经过这一场意料之外的打击之后已经完全蔫了,他看了眼身后的诸田,说了声“喂”,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本来在全身心投入地四处通融搞定了拉票的工作之后,伊佐山根本就没担心过这个议案不能通过,可没想到最终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被否决。
对证券部门而言,这可以说是惨痛的一败。
他走进副行长的办公室,三笠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沉默地用右手抵着太阳穴。伊佐山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还是和诸田一起坐在了沙发上,等着三笠发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伊佐山部长?”
措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伊佐山分明在三笠的眼中看到了两团蓝色的怒火,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非常抱歉。”
伊佐山不得不强迫自己忍耐着那份仿佛已经深深刻入自己身体的屈辱。
“你在企业分析这最基本的地方输给了那个半泽,还有比这更耻辱的事吗?你给我说说看,为什么当时没注意到?”
三笠说的是半泽,而不是东京中央证券,这正是他懊恼、不甘心的表现。
“我长久以来这么维护证券部门,你现在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三笠的身体由于愤怒而不禁微微颤抖,“尽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总结好写成报告交上来!”他说道,“为什么没有分析到位?为什么让东京中央证券挑出了骨头?你们到底失败在哪里?都给我好好分析一下,希望你能做好善后工作。”
伊佐山的背后渗出了冷汗。意思就是说,证券营业部负全部责任——进一步说就是让自己背负责任。
看着咬着嘴唇不出声的伊佐山,三笠继续说道:“这件事完全就是你的过失。而且有一千五百亿日元已经给了电脑杂技集团,是我太愚蠢才会相信你们。”
三笠抛出最后这句话,转过头去,不知看向哪里,他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伊佐山一边站起来,一边从副行长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他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不禁悄悄咽了咽口水。
三笠原本是指望有一天能够坐上行长之位的,这份野心现在迎来了终结。
证券部门出来的三笠,是如此支持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如果这样的大型收购案能够成功,他凭着这份功劳就可以向行长之位更进一步。但是这个图谋最终以最糟的形式烟消云散了。
刚才在董事会上支持他们的董事们,现在因为不悦和焦躁,对三笠和伊佐山的信任只怕也是降到了冰点吧。
伊佐山最后鞠了一躬,看着仍用手指抵着太阳穴的三笠,关上了门。
“这下彻底完了。”伊佐山在心中说道。
不仅是三笠。伊佐山也是如此。就在一小时之前还呈现在眼前的通向美好未来的光明大道消失了,现在伊佐山的心情就好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旅者迷茫地站在冰封的大地上。
伊佐山和诸田正要朝电梯走去,正好看到从前面一间接待室里走出来几个人,他们停下脚步。
那些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是半泽和一个像是东京中央证券的年轻男人,还有营业二部部长内藤。
“哦,辛苦了。”内藤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伊佐山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沉默地从三个人面前走过。
就在这时——
“诸田。”半泽朝伊佐山背后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吗?”
诸田不由得停下脚步。伊佐山不假思索地回了头,看到的是部下僵住的脸。
“背叛了同伴不说,连谢罪或是反省都没有,这也就罢了。到最后都还没有查清电脑杂技集团的事情,因为你的工作不彻底给大家带来了多大麻烦啊。对你而言,工作究竟算什么呢?”
诸田脸色苍白,最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在他的视线无力垂下之前,半泽转身走了。一开始,半泽就没有期待过他的回答。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呢?伊佐山边走边想。
是从诸田那儿知道电脑杂技集团的收购计划后就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时候?是沉醉在场外交易获得大量股份这一计划的时候?还是在一开始的计划破产后,仍然没能看穿电脑杂技集团本质的时候?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太晚了。
“喂,诸田。”伊佐山无力地喊道,重重吐了口气,“接下来去电脑杂技集团,先预约下吧。”
4
已经过了中午十一点,东京中央银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先公布提高收购价的消息吧?”美幸等得不耐烦了,说道。
然而此时,就像是听到了她说的这句话一样,平山的手机响了。
“诸田打来的。”平山说道,然后按下通话键。电话通了几十秒就结束了。
“待会儿伊佐山要来。”把手机盖翻下来,平山的表情有些僵硬。
“怎么了?”美幸问道。
平山喃喃对她说道:“他没提到决议有没有通过。”
社长室的气氛一下沉重起来。
“怎么回事?”美幸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但平山没有回答她,他只是靠在椅子上目光漫无焦距地在想些什么。
“你不该问一问吗?”美幸责怪似的说道,“为什么不问啊?没问他当然不会说啊。现在你再打个电话呀。”
平山完全没有要打电话的意思。“诸田到底说了什么啊?”
然而,平山还是一言不发。
“喂,我说——”真是个固执强硬的女人。她刚要再说话,平山吼道:“吵死了!”
“你发什么火啊!”
美幸也急了,不过还算忍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这种时候顶撞平山没什么好果子吃。
平山很不安。
以及,虽然自己很不愿意承认——美幸也很不安。
美幸知道平山在想些什么。
如今收购东京SPIRAL这一战略可以说是关乎电脑杂技集团的存亡,无论如何,这次的收购案不成功便成仁。之前搬出来的白水银行的报价一事也只不过是催促东京中央银行的手段罢了,现在电脑杂技集团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就是东京中央银行了。
平山不说话,整个社长室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美幸紧张到感觉自己的胃莫名地在痉挛。
等诸田的这段时间,不知有多漫长。
没有银行的支援,就不可能走出目前的窘境——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两个人的心上。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银行吗?”
美幸小声嘟囔着,不是对平山说,倒像是在安慰自己。在电脑杂技集团作为IT之雄还在急速发展的时候,银行在他们眼中连提鞋都不配。融资主要靠证券市场,并且通过上市,平山夫妇获得了巨额的创业利润。
但在这之后,随着竞争越发激烈,本产业上的收益日益恶化,两人为了寻求新的收益支柱而设立了各种各样子公司,甚至不惜把私人资产也投了进去。然而,其中大部分至今都没能回收回来。两个人匆忙做出的各种投资,现在看来,就好像在往一个底上有窟窿的水桶里倒水一样愚蠢。
美幸,以及平山都感觉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疲劳包裹住了全身。
这种疲劳,是伴随着长年经营而积累下来的。
曾经,电脑杂技集团确实在擅长的领域凭借着出类拔萃的经验和技术发展得轰轰烈烈,如今这些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昔日辉煌而已。这之后的电脑杂技集团可以说是连战连败。
就算不愿承认,各种逃避,现实的严峻形势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不就是个银行吗?美幸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无论如何,一定要收购东京SPIRAL。为此,一定要让他们拿出资金来。区区一个银行而已,不会让他们多嘴多舌的,万一他们不顺服,那就换合作银行。
“Yes”以外的任何结果都不接受。
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进来,告诉他们银行的人来了。
* * *
先走进来的是部长伊佐山,诸田紧随其后,两个人像进行着什么仪式似的微微致礼,带着微妙的表情坐在了沙发上。
“在您百忙之中还上门叨扰,实在非常抱歉。董事会刚刚结束。”伊佐山徐缓地开口了。
他看着平山夫妇的眼神里,一点儿都看不到以往的生机和活力,“我就直接说结论吧,五百亿日元的支援没能获得通过,十分抱歉。”
伊佐山说着,两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平山看着伊佐山的白发和诸田那已见稀疏的头顶,就像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一样,面无表情。
“怎么回事啊?!”美幸努力地想要挣脱充斥着内心的绝望之情,愤怒地说道,“能别开玩笑了吗?从一开始想当顾问就是你们吧?现在这可是赤裸裸的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