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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你在给我接尿。”
苏珊摇摇头,微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本,镇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比方说?”
苏珊踌躇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我都相信哪些。反正我是弄糊涂了。”
“没关系,全告诉我,让我来梳理脉络。”
“你感觉如何?”
“正在恢复,不严重。麦特的医生,叫科迪的那位老兄——”
“不,我说的是你的脑子。这套德古拉伯爵的说法,你相信多少?”
“噢,那个啊。麦特全告诉你了?”
“麦特也在医院里。一楼,特护病房。”
“什么?”本用两肘撑起了上半身,“他怎么了?”
“心脏病突发。”
“心脏病突发!”
“科迪医生说他病情已经稳定了。他被列为重症病人,因为病发前四十八小时必须住院。他倒下的时候我刚好在场。”
“苏珊,把你记得的全告诉我。”
喜悦从他脸上彻底消失,本的表情专注而急切,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白色的房间、白色的被单和白色的病号服包围着本,苏珊再次觉得他的神经绷得太紧,甚至开始磨损断裂。
“本,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怎么看待麦特的想法?”
“是的。”
“让我用你心里的想法回答这个问题吧。你认为马斯滕老宅一直在侵扰我的意识,到了——用俗话说——在自家钟楼里看见蝙蝠的地步。我没说错吧?”
“对,差不离。但我可没想过那么……那么难听的说法。”
“我知道,苏珊。请允许我尽量给你解释一下我的思路发展过程吧。整理思路对我应该也有好处。从你脸色看得出,有事情吓得你魂不守舍。对吗?”
“对……但我没法相信,不可能——”
“稍等片刻。这个词没法阻挡任何东西。我也卡在了这儿。一个该死的决绝词语。‘不可能’。苏珊,我也曾经不相信麦特的话,因为这种事不可能是真的。但是,无论怎么审视他的说法,我也找不到任何破绽。最明显的结论是他忽然发疯了,对吗?”
“是的。”
“你觉得他像个疯子吗?”
“不,不像,可是——”
“别说了。”他举起手。“你还在用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的思路想问题,对吧?”
“我想是的。”她说。
“我觉得他既不疯也没有丧失理性。你我都清楚,偏执幻想和迫害妄想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出现的,都需要一段时间逐渐酝酿,需要仔细浇灌、照料、喂食。镇子里有过麦特脑子不对劲的传闻?听麦特说过有人拔刀威胁他吗?他和任何古怪理念搅和在一起过吗?比方说水中加氟导致脑癌,或者‘美国爱国者之子’,或者‘国家解放战线’?他对降神会、星光体投射、灵魂转世之类的东西表达过超限度的兴趣吗?据你所知,他被捕过吗?”
“没有,”苏珊答道,“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没有。可是,本……虽然这样说麦特让我心里很不好受,连暗示也一样,但有些人确实是无声无息发疯的,他们在内心里慢慢变疯。”
“我不这么认为,”本平静地说,“肯定有征兆。他们发疯前你或许没法理解,但事后回想就很容易了。假如你是陪审团的一员,麦特为某场车祸作证,你会相信他吗?”
“应该会……”
“假如他说有窃贼杀死了迈克·莱尔森,你会相信吗?”
“我想我会相信的。”
“但就是不肯相信这个。”
“本,我就是不可能——”
“看,你又说不可能了,”看见苏珊想开口辩解,他抢先举起一只手,“苏珊,我不想和你争论他的问题。我把我的思路说给你听听看,好吗?”
“好,说吧。”
“我的第二个念头是有人陷害他。恨他或者有积怨的人。”
“嗯,我也想到了这个。”
“麦特说他没有敌人,我相信他。”
“是人就有敌人。”
“但程度各有不同。别忘记最重要的一点:这堆烂事最里头包了个死人呢。假如有人想陷害麦特,那他肯定为此谋杀了迈克·莱尔森。”
“为什么?”
“因为假如没有他的尸体,这套歌舞表演就毫无意义了。然而按照麦特说的,他遇到迈克纯属巧合。上周四晚上没人引诱他去戴尔酒吧。没有匿名电话,没有留言纸条,什么都没有。他遇到迈克纯属巧合,这足以排除陷害的可能性。”
“还有什么没法用理性解释?”
“麦特梦见听到窗户被拉了起来,梦见笑声,梦见吸吮的声音。迈克死于自然而未知的原因。”
“这些你也不相信。”
“我不相信他在梦里听见窗户被拉了起来。窗户确实开着。外面的纱窗落在草坪上。我注意到了,帕金斯·吉列斯皮也注意到了。我还注意到了其他细节。麦特住处的纱窗是带锁销的那种,从外面而不是从里面扣紧。要是不用螺丝刀或刮漆刀硬撬,谁也不可能从室内卸掉那纱窗。即便硬撬,也得费些力气,肯定会留下印痕。但我没找到任何印痕。另外还有一点:窗户底下的地面比较软,如果想取掉二楼的纱窗,你必须动用梯子,而梯子又会在地面留下印痕。但依然没有。这一点最让我烦心。从外面取掉二楼的纱窗,但地面没留下梯子的印痕。”
两人阴郁地对视着。
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今天早晨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是思考,麦特的推论就越是靠得住。因此我冒了冒险,暂时忘记了‘不可能’三个字。现在,请告诉我麦特那里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要是能证明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全世界最开心的人一定是我。”
“可是,并不能,”苏珊闷闷不乐地说,“反而更糟糕了。他刚讲完迈克·莱尔森的事情,忽然说听见楼上有人,他很害怕,但还是上楼去了。”她叠放在膝头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是不这么做它们就会飞走。“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麦特叫了起来,好像在喊收回邀请什么的。然后……呃,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
“接着说,别害怕。”
“我觉得听见有人——麦特之外的其他人——发出咝咝的声音。然后是扑通一声,好像有人跌倒。”她惶恐地看着本。“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说:愿我见你沉睡如死尸,老师!一个字都不差,就是这么说的。后来,给麦特拿毛毯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东西。”
苏珊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丢进本的掌心。
本把戒指翻过来,侧对窗口,让阳光照在首字母缩写上。“MCR。迈克·莱尔森?”
“迈克·科里·莱尔森。我立刻扔掉,然后又逼着自己捡起来——我想你和麦特会想看看的。你留着吧,我不想放在身边。”
“戒指让你感觉——”
“不好,非常不好,”她挑衅般地扬起头,“可是,本,所有的理性思维都站在这个解释的反面。我宁可相信麦特不知为何谋杀了迈克·莱尔森,然后为了保护自己编造出那套疯狂的吸血鬼故事。想办法搞掉纱窗。趁我在楼下时做了场口技表演,把迈克的戒指摆在——”
“然后弄得自己心脏病突发,让一切显得更真实,”本干巴巴地说,“苏珊,我还没有放弃用理性解释的希望呢。我太希望存在这样的解释了,甚至祈祷上帝赐我一个。怪物在电影里挺有趣,但如果真有怪物在夜里悄悄走来走去就一点也不有趣了。我愿意承认,确实有办法弄掉纱窗,系在屋顶上的套索就足以完成这个诡计。退一万步讲,麦特也算是个知识分子。或许存在某种毒药,能够导致迈克的那些古怪症状,而且这种毒药还没法被检测到。当然了,毒药的点子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迈克吃得太少了——”
“你只有麦特的一面之词。”苏珊指出疏漏。
“他不会在这点上撒谎,因为他知道检查死者胃部是验尸的重要一环。皮下注射会留下印记。但为了继续讨论,咱们先假设迈克确实是被毒死的。麦特当然也可能服用某种药物,伪装出心脏病的效果。然而动机是什么?”
苏珊无助地摇摇头。
“就算存在我们不清楚的某种动机,但为什么要把整件事搞得这么啰嗦,要捏造这么一个疯狂的故事来掩饰呢?艾勒里·奎因大概能解释,但生活毕竟不是侦探小说。”
“但是……本,另外那个解释太疯狂了。”
“是啊,广岛就不疯狂吗?”
“别这么说话行吗?”她忽然愤怒起来,“别学知识分子说怪话!不适合你!我们说的是鬼故事,是噩梦,是精神错乱,随便你怎么叫——”
“狗屁,”本说,“你自己判断一下!现实世界在我们耳边分崩离析,你却连几个吸血鬼也接受不了。”
“撒冷林苑镇是我的故乡,”苏珊顽固地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哲学理论。”
“这话我不能更同意了,”本可怜巴巴地摸了摸头上的绷带,“你前男友就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对不起,我不知道弗洛伊德还有这一面,真是不能理解。”
“他现在去哪儿了?”
“镇上的醉汉拘留室。帕金斯·吉列斯皮告诉我妈,他会把弗洛伊德交给县里处理,也就是麦卡斯林警长,不过他想先等一等,看你是否要提出控诉。”
“你怎么感觉?”
“什么感觉也没有,”苏珊坚定地说,“他已经不属于我的生活了。”
“我不打算告他。”
苏珊挑起眉毛。
“但我想找他谈谈。”
“谈我们的事情?”
“谈他找我的时候为何穿长外套,戴帽子、墨镜和倍得适塑胶手套。”
“什么?”
“呃,”他望着苏珊说,“当时太阳很大,晒在他身上。我觉得他不喜欢阳光。”
两人默然对视。关于这个话题,似乎没有更多需要谈的了。
5
诺利给弗洛伊德从顶好咖啡馆买来了早餐,弗洛伊德睡得正香。为了吃几个宝琳·狄更斯的硬煎蛋和五六条油腻腻的熏肉就叫醒他,这在诺利看来未免过于残酷了,于是诺利就在办公室里自己享用了食物,咖啡也一并喝光。宝琳的咖啡煮得不错,这点必须承认。可是,他给弗洛伊德送午饭的时候,弗洛伊德依然酣睡不醒,连姿势都没变过;诺利稍微有点害怕,他把餐盘搁在地上,走过去用调羹敲敲栏杆。
“嘿!弗洛伊德!醒醒,吃午饭了。”
弗洛伊德没有醒来,诺利掏出钥匙环,去开醉汉拘留室的门。把钥匙插进锁眼之前,他停了下来。上周的《硝烟》里有个硬汉子假装生病,借此制服了监狱看守。诺利向来不认为弗洛伊德·蒂比茨是特别了不起的硬汉子,但他毕竟把米尔斯那家伙打了个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