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三:精灵之血 第四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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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不变的厄运就像一只老鹰,在头顶盘桓良久,等到时机最合适方才降下。它选中他们时,他们已经过了葛温里屈河与上布伊纳的几个村落,过了阿德·卡莱城,深入到人迹罕至、被峡谷分割成数块的森林。厄运如扑击的老鹰,一击得手,精准无误地落在目标身上。它的目标是特莉丝。
起初只是普通的肠胃不适,虽然恼人,但并不严重。女术士不时停下解决内急,杰洛特和希瑞也都体谅地保持沉默。特莉丝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痛得直不起腰,仍在马背上硬撑了好几个钟头。临近中午,她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待得实在太久了,出来时连马鞍都上不了。希瑞好不容易帮她上了马,却也白费力气——女术士抓不住马鬃,直接从坐骑侧面滑下,瘫倒在地上。
他们抬起她,让她躺在斗篷上。杰洛特一言不发地解下鞍囊,找到一只装着魔法灵药的小箱子。他打开箱盖,却咒骂起来。所有药瓶一模一样,封口的神秘符号他都不认识。
“特莉丝,哪瓶?”
“哪瓶都没用。”她呻吟着,双手按住腹部,“我不能……我不能喝。”
“什么?为什么?”
“我……过敏……”
“你?女术士对灵药过敏?”
“我过敏!”她恼火而绝望地啜泣起来,“一直都是!我喝不了灵药!我能用它们治别人,但我自己只有靠护身符。”
“你的护身符呢?”
“不知道。”她咬着牙说,“肯定忘在凯尔·莫罕了,或者弄丢……”
“该死的。那我们该怎么办?也许你可以对自己施个法术?”
“我试过了。结果就是这样。绞痛让我没法保持专注……”
“别哭。”
“说得容易!”
猎魔人站起身,从洛奇背上取下鞍囊,开始翻找。特莉丝蜷缩身子,表情扭曲,嘴唇痉挛不止。
“希瑞……”
“怎么了,特莉丝?”
“你还好吧?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吧?”
女孩摇摇头。
“也许是食物中毒?我吃了什么?咱们吃的都一样……杰洛特!快去洗手。让希瑞也把手洗干净……”
“冷静。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普通的止痛草药汁,蕴含的魔力几乎为零,应该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痛苦,但能缓解绞痛。”
“杰洛特,绞痛……倒不要紧。但我万一开始发烧……那可能会是……痢疾,或者副伤寒。”
“可你应该有免疫力吧?”
特莉丝一言不发,转过头去,咬住嘴唇,更加用力地蜷起身子。猎魔人不再追问。
等她休息片刻,他们把女术士抬上洛奇的马鞍。杰洛特坐在她身后,用双手撑着她。希瑞骑马与他们并行,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着特莉丝的骟马。他们甚至没能走出一里路。女术士不断从杰洛特手中滑脱:她没法坐在马鞍上。她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开始发烧,腹痛也越来越严重。杰洛特告诉自己,她只是对他那瓶猎魔人药剂里的些许魔力产生了过敏反应。他这么告诉自己,但他并不相信。
“哦,阁下。”中士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说实话,你选的时机简直不能更糟了。”
中士说得没错。杰洛特没法争辩,更无从反驳。
这座桥头堡通常只有三名士兵、一个马夫、一个收费员,外加最多几个过路人,此刻却人满为患。猎魔人看到三十多名轻步兵,全都身穿科德温王国的服色,还有足足五十个盾牌手在低矮的栅栏周围扎营。大多数人遵循着古老的士兵守则,躺在营火边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敞开的大门处人头攒动——原来要塞里也有不少人马。有点歪斜的瞭望塔顶上,两名士兵正在放哨,手里始终握着十字弓。饱受马蹄踩踏的老旧桥面上,停着六辆农夫的牛车,还有两辆商人的马车。要塞的院子里,一群卸轭的牛悲伤地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烂泥和粪便。
“这座要塞受到袭击——就在昨晚。”中士猜到了他的问题,“我们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不然这儿就只剩一片白地了。”
“谁袭击你们?强盗?土匪?”
中士摇摇头,吐了口唾沫,随后看了看希瑞,还有蜷缩在马鞍上的特莉丝。
“进来吧。”他说,“你那位女术士眼看就要摔下马了。我们这儿有不少伤员,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分别。”
院子里有栋开放式棚屋,里面躺着几个人,伤口裹着染血绷带。稍远处,在栅栏与水井之间,杰洛特看到六具尸体,盖着麻布,一动不动,只露出穿着破旧靴子的双脚。
“把她放那儿,伤员旁边。”中士指指棚屋,“哦,阁下,这时候生病真是太不幸了。有几个人负了伤,我们可不想拒绝魔法方面的帮助。我们帮一个伤员拔掉他身上的箭时,箭头卡在了肚子里。他现在很虚弱,最多只能撑到明早……能救他的女术士却发起了高烧,还向我们求助。不是时候啊,我说,真不是时候……”
发现猎魔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盖着麻布的尸体,他停了一下。
“两个是这儿的守卫,两个是我们带来的援兵,还有两个……是对方的人。”他走过去掀起麻布一角,“想看就看吧。”
“希瑞,到边上去。”
“我也想看!”女孩从他身后探出身子,张大嘴巴地看着那些尸体。
“拜托,到边上去。照顾一下特莉丝。”
希瑞鼓起腮帮子,不情不愿地照办。杰洛特走近些。
“精灵!”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惊讶。
“精灵。”中士确认道,“Scoia'tael。”
“什么?”
“Scoia'tael,”中士重复一遍,“森林匪帮。”
“真是个怪名字。如果我没弄错,意思是‘松鼠党’?”
“是啊,阁下。松鼠党。这是他们对自己的精灵语称谓。有人说,因为他们的毛皮帽上有时会用松鼠尾巴作装饰。还有人说,因为他们住在森林里,吃的只有坚果。我只能说,他们惹的麻烦越来越大了。”
杰洛特摇摇头。中士把尸体盖好,在束腰外衣上擦擦手。
“来吧。”他说,“没必要站在这儿。我带你去见指挥官。我们的下士会尽量照看你带来的病人。他知道怎么缝合伤口和正骨,大概也知道怎么调和药剂。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从山里来。走吧,猎魔人。”
昏暗而满是烟味的收费亭里,正有一场热闹的对话。有位骑士留着平头、身披无袖锁甲和黄色外衣,正对两名商人和一位镇长大喊大叫。收费员在旁边看热闹,脑袋上绑着绷带,脸上挂着冷漠阴郁的表情。
“我说了,不行!”骑士一拳砸在快要散架的桌子上,站直身子,正了正颈甲,“直到巡逻队回来之前,你们哪儿都不能去!不能让你们到大路上游荡!”
“我得在两天之内赶到戴文!”镇长大喊,把手中一根刻有符号的短杖伸到骑士鼻子底下,“我得把货物送到!如果我迟到了,执法官会砍掉我的脑袋!我要向你们的总督申诉!”
“尽管去。”骑士嘲笑道,“但我建议你先往裤子里垫一层稻草,因为总督大人喜欢踢人屁股。不过眼下,下达命令的人是我——总督远在天边,你的执法官对我而言只是一坨大便。嘿,尤尼斯特中士!你又带谁来了?另一个商人?”
“不。”中士不情不愿地回答,“长官,是个猎魔人。他自称利维亚的杰洛特。”
令杰洛特惊讶的是,骑士露出开朗的笑容,迎上前来,打了个招呼。
“利维亚的杰洛特。”他笑容不减,“我听说过你,而且不光是道听途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杰洛特解释了来意。骑士的笑容渐渐退去。
“你来得真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这儿在打仗,猎魔人。一队松鼠党正在附近出没,昨天还发生了小规模战斗。我在这儿等待援军,然后就可以反攻了。”
“你们在跟精灵打仗?”
“不光是精灵!但这怎么可能?你,一个猎魔人,居然没听说过松鼠党?”
“是啊,没听说过。”
“你这两年跑哪儿去了?漂洋过海了吗?在这儿,在科德温,人人都知道松鼠党,他们已经臭名远扬了。跟尼弗迦德开战之后,头一批松鼠党就开始现身了。这些该死的非人种族简直是落井下石。我们在南方作战,他们在我们后方打游击。他们以为尼弗迦德人能打败我们,于是宣扬什么人类统治已经结束,是时候恢复旧秩序了。‘把人类赶回海里!’是他们的战斗口号,也是他们谋杀、纵火和抢掠的借口!”
“这是你们的过错,你们的问题。”镇长闷闷不乐地评论道,用那根象征身份的手杖敲打自己的大腿,“是你们,还有其他贵族与骑士搞出来的。你们压迫非人种族,不允许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过活,现在你们付出代价了。而我们一直在这条路上运货,没人阻止过我们。我们不需要军队。”
“说得没错。”两个商人一直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其中一人这时开了口,“松鼠党不比先前肆虐道路的强盗更凶恶。而精灵先对付的是谁呢?就是那些强盗!”
“我才不在乎躲在树丛里、要把我一箭穿心的是强盗还是精灵呢!”脑袋缠着绷带的收费员突然叫道,“那晚在我头顶烧着的茅草屋也一样——谁点着了它又有什么区别?阁下,你说松鼠党比强盗好?扯淡!强盗要的是钱,可精灵只想看人类流血。不是所有人都有金子,可我们的血管里都有血在流。镇长阁下,你说这是贵族的问题?这话就更蠢了。在空地上中箭的伐木工,在山毛榉林里被剁成碎片的焦油匠,村庄被烧毁、跑出来逃难的农夫,他们伤害非人种族了吗?他们比邻而居,每天一起干活,突然背上就多了一支箭……而我呢?我这辈子从没伤害过一个非人种族,可你瞧,我的脑袋是被矮人的弯刀砍破的。要不是被你痛骂的那些大兵,我早就在地下长眠了……”
“说得太对了!”黄衣骑士又是一拳砸在桌上,“我们在保护你这副臭皮囊,镇长阁下,保护你不受你所谓的‘备受压迫’的精灵伤害。但我得反驳你一句——我们确实太纵容他们了。我们容忍他们,把他们看作人类,看作我们的同胞,结果他们却在背后捅我们刀子。我敢用性命担保,是尼弗迦德人在资助他们,为那些来自群山的野蛮精灵提供军备。但他们真正的支持来自生活在我们身边的家伙们——精灵、半精灵、矮人、侏儒和半身人。他们窝藏松鼠党,给他们送食物,给他们补充人手……”
“也不尽然。”另一个商人说,他身材苗条,有张贵族般精致的脸,完全不像是个商人,“阁下,大多数非人种族也谴责松鼠党,完全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很忠诚,有时甚至会因忠诚付出高昂的代价。别忘记班·阿德的镇长,他就是个半精灵,时常呼吁两族的和平与合作,最终死在刺客箭下。”
“而射出那一箭的无疑是他的邻居,某个假装忠诚的半身人或矮人。”骑士嘲笑道,“要我说,他们没一个是忠诚的!他们中的每一个……嘿!你是谁?”
杰洛特四下张望。希瑞站在他身后,翡翠色的大眼睛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就悄然走动的能力而言,她的进步相当明显。
“她是跟我一起的。”他解释道。
“唔……”骑士打量希瑞一番,然后转向长着贵族面孔的商人,显然把他看成了这场对话里最重要的交谈对象,“没错,阁下,别再跟我提非人种族的忠诚。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只不过其中一些更擅长伪装。半身人、矮人和侏儒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几个世纪——在某种程度上可谓融洽。但精灵不过刚抬起头,其他非人种族就拿起武器,跑进了森林。我要说,当初容忍自由的精灵和树精就是个错误,就不该允许他们保留森林和高山作为领地。他们还不满足,现在又开始叫嚣:‘世界是我们的!滚开,陌生人!’看在诸神的分上,我们会让他们瞧瞧该滚的是谁,瞧瞧是谁会连一丁点儿痕迹都留不下。我们把尼弗迦德人打得屁滚尿流,现在也该对那些无赖做点什么了。”
“想在森林里抓住精灵可不容易。”猎魔人说,“我也不建议到山里追赶侏儒或矮人。他们的队伍规模有多大?”
“是小队。”骑士纠正道,“他们以小队行动,猎魔人。数量足有一百,有时甚至更多。他们称之为‘突击队’,借用自侏儒语。你说他们很难抓,这倒不假,你显然很有经验。在树木和灌木之间追赶他们毫无意义,唯一的办法是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孤立他们,让饥饿迫使他们投降。逮捕协助松鼠党的非人种族,釜底抽薪。那些来自城镇、村庄和农场……”
“问题在于,”贵族脸商人说,“我们不知道哪些非人种族在帮助他们。”
“那就全抓起来!”
“哈!”商人笑道,“我懂了。我以前在哪儿听过这句话。捏住每个非人种族的后颈皮,把他们丢下矿井,丢进采石场。所有人,包括无辜者,包括妇孺。是这样吧?”
骑士抬起头来,拳头狠狠拍在剑柄上。
“只能这样,别无他法!”他语气尖锐地说,“你同情孩子,可你自己也像个孩子,亲爱的阁下。跟尼弗迦德的休战协议就像蛋壳一样脆弱。今天,或者明天,战火随时会重新点燃,而战争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他们击败我们,你觉得会发生什么?我来告诉你吧——精灵突击队会冲出森林,他们装备精良、人数众多,而那些‘忠诚的国民’会立刻加入他们。你那些忠诚的矮人、友好的半身人,你觉得那时,他们还会谈论和平与合作吗?不,阁下。他们会把我们开膛破肚。尼弗迦德人打算借他们的手来对付我们。他们会把我们赶进海里,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不,阁下,我们不能再处处退让了。不是他们,就是我们,没有第三条路!”
小屋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士兵穿着血淋淋的围裙,站在门口。
“打扰了,请原谅。”他大声说道,“尊敬的阁下们,你们哪位带来了那个生病的女人?”
“是我。”猎魔人说,“怎么了?”
“请跟我来。”
他们来到庭院里。
“她的情况不太妙,阁下。”士兵指了指特莉丝,“我喂她喝了些烈酒,里面掺了胡椒和硝石——结果很糟糕。我真不是……”
杰洛特不置一词,因为没什么可说的。女术士弓起身子,掺了胡椒和硝石的烈酒显然让她的胃无法承受。
“恐怕是某种瘟疫。”士兵皱起眉头,“或者那个,叫什么来着……琴特里病。如果传染给我们的人……”
“她是个女术士。”猎魔人反驳道,“术士不会生病……”
“太对了。”跟着他们出门的骑士讽刺地说,“依我看,你这位女术士简直再健康不过了。杰洛特,听我说。这个女人需要帮助,可我们帮不了她。我也不能冒险让我的部下染上传染病。你明白的。”
“明白,我立刻就走。我别无选择,只能返回戴文或阿德·卡莱城。”
“你们走不了那么远,巡逻队接到的命令是拦住所有人。而且太危险了,松鼠党正好在那边活动。”
“我会想办法。”
“我听过你的传闻,”骑士抿住嘴唇,“也毫不怀疑你的能力。不过记住,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要带着这个重病缠身的女人,还有个毛孩子……”
希瑞正把靴底沾到的牛粪在楼梯上蹭干净,闻言抬起头。骑士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去。杰洛特微微一笑。过去两年里,希瑞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也几乎彻底忘掉了王家礼仪,但她怒目而视的样子像极了她的外婆。如果卡兰瑟王后依然在世,无疑会为她的外孙女感到自豪。
“好……好吧,我说到哪儿了……”骑士尴尬地扯扯腰带,吞吞吐吐地说,“杰洛特阁下,我知道你该怎么做。过了这条河,往南,你会在小路上追上一支车队。天就快黑了,车队肯定会停下来休息。明天黎明时分,你就能追上他们。”
“什么样的车队?”
“我不知道。”骑士耸耸肩,“但他们不是商人,也不是普通的护送车队。他们一举一动都井然有序,马车也都一个样子,盖得严严实实……毫无疑问,他们是王室的手下。我允许他们过桥,因为他们要走去南方的小路,多半是想从浅滩穿过莱克希拉河。”
“唔……”猎魔人看着特莉丝,思索起来,“倒是跟我们同路。但他们会帮我们吗?”
“也许会,”骑士冷冷地说,“也许不会。但这儿没人帮得了你们,这点我可以肯定。”
他们没听到猎魔人接近的声音,也没发现他的身影。他们正围坐在营火旁聚精会神地谈话,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围成一圈的马车上的白色帆布。杰洛特轻轻拉住缰绳,让母马响亮地嘶鸣一声。他希望提醒一下在夜色中扎营的车队,免得他的突然到访造成不必要的惊讶,更要避免无谓的过激反应。但根据他的经验,那种给十字弓装填箭矢的声音不像出于紧张。
火旁的众人一跃而起,尽管他提醒在先,他们的反应仍相当激动。他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矮人,这让他安心了些——矮人尽管极端暴躁,但在类似情况下会先问问题,然后才会举起十字弓。
“谁?”一名矮人用沙哑的声音喊道,迅速有力地拔出砍在旁边树桩上的斧子,“你是哪位?”
“是朋友。”猎魔人跳下马。
“鬼知道你是谁的朋友!”矮人恶狠狠地说,“靠近点儿。伸出双手,叫俺们瞧见。”
杰洛特走近些,伸手向前,让就连得了结膜炎和夜盲症的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再近点儿。”
他照办。矮人放下斧子,略微扬起头。
“除非俺的眼睛欺骗了俺,”他说,“不然你肯定是利维亚的杰洛特,那个猎魔人。或跟他长得很像的家伙。”
营火突然旺盛起来,迸发出金色的光,照亮了黑暗里的面孔和身影。
“亚尔潘·齐格林?”杰洛特惊讶地说,“竟然是活生生的亚尔潘·齐格林,连胡子都一根不少!”
“哈!”矮人挥挥斧子,仿佛晃动一根柳条。斧刃划破空气,伴着沉闷的声音砍进树桩。“解除警报!这位真是朋友!”
其他人明显放松下来,杰洛特甚至听到不少人释然地松了口气。矮人朝他走去,伸出手,力道堪比铁钳。
“欢迎你,猎魔人。”他说,“无论你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小伙子们,过来!猎魔人,还记得俺的小伙子们吗?这位是雅尼克·布拉斯,这是泽维尔·莫兰,这两个是保利·达尔伯格和他弟弟里根·达尔伯格。”
杰洛特哪个都不记得了。他们长得都很相像:胡须浓密,又矮又壮,穿着厚厚的填絮短上衣,看起来方方正正的。
“我没记错的话,”他一只接一只握住矮人长满老茧的手,“你们总共有六个。”
“记性不错。”亚尔潘·齐格林大笑,“没错,俺们总共六个。不过卢卡斯·科托结婚了,他在玛哈坎定居下来,离队隐退了。那个蠢货。俺还没找到顶替他的人。真可惜,六个刚刚好,不多也不少。要吃掉一头牛犊,喝光一桶酒,六个……”
“依我看,”杰洛特点点头,指指犹豫不决地站在马车旁边的人,“你的人足够吃光三头牛犊,外加相当数量的家禽。亚尔潘,你指挥的都是什么人?”
“管事的可不是俺。请允许俺向你介绍。请原谅,温克,俺没马上介绍你。俺跟俺的小伙子们和利维亚的杰洛特算是老相识了——俺们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杰洛特,这位是威尔弗里德·温克专员,他为科德温的仁君、阿德·卡莱城的亨赛特王效力。”
威尔弗里德·温克比杰洛特还高,差不多有矮人的两倍。他的穿着简单而朴实,看起来像是执法官或骑马信使的装束,但举手投足都透着锐气。尽管天色漆黑,周围只有营火的微弱光芒,可猎魔人能精准地看出那股坚定与自信。只有习惯穿盔戴甲、佩带武器之人才会有这种动作。杰洛特敢拿自己的全部财产打赌:温克是个职业军人。他握住对方伸出的手,略微鞠了一躬。
“坐下说吧。”亚尔潘指指嵌着斧子的树桩,“告诉俺们,杰洛特,你来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