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七:湖中女士 第十一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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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克兰的公民,以及来自周边地带的乡亲们,”他用困扰的语气读着羊皮纸上的字句,“特此通知,朱利安·阿尔弗雷德·潘克拉茨,即德·雷天哈普子爵,又名丹德里恩……”
“潘克拉什么?”希瑞小声问。
“……治理这个公国的最高法庭宣布,此人遭到指控的所有罪行、过错与劣迹均证据确凿。他对公爵夫人殿下不敬,背叛公国,以伪证、诽谤、造谣来抹黑贵族阶层。此外,他还放荡下流,甚至与人通奸。法庭因此决定,朱利安子爵将接受如下惩罚——首先,羞辱他的纹章,在图案上加上一条粗黑线。其次,没收他的全部财产,无论动产或不动产,包括土地、森林、城堡和宫殿……”
“城堡和宫殿?”猎魔人吃惊地说,“什么?”
丹德里恩嗤之以鼻,露骨地表示出他对判决结果的看法。
“第三,此人将接受的最高刑罚为五马分尸……但我们尊贵的安娜·亨利叶塔,陶森特公爵夫人和鲍克兰宫的主人,善意地将上述惩罚改换为用斧头斩首。现在,愿正义得到伸张!”
人群中传来几声零落的哭泣。站在前排的女人们露出哀悼和恸哭的样子。大人抱起孩子,让他们坐在自己肩头,这一来,就算是最小的孩子也不会错过即将到来的盛况。行刑助手将一根木桩滚到绞刑台中央,用布盖上。发现用来装人头的柳条篮被人偷走时,人群骚动了一阵子,但他们很快找到了另一只。
在绞刑台下方,四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拿出一条披巾,准备接住喷出的血。这种类型的纪念品供不应求,还能卖到不错的价钱。
“杰洛特,”希瑞压低声音,“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他没有回答。
“我想和民众说几句话。”丹德里恩傲慢地说。
“请长话短说,子爵大人。”
诗人走到绞刑台边缘,抬起双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又逐渐安静下来。
“嘿,乡亲们,”丹德里恩大声说道,“有什么新闻吗?你们过得如何?”
“还行吧。”片刻后,人群中有人说道。
“那就好。”诗人点点头,“我很高兴。好吧,可以开始了。”
“刽子手先生,”执行官拿腔拿调地说,“履行你的职责吧!”
刽子手走上前去,按照古老的传统跪了下来,朝罪人低下他戴着头罩的头颅。
“请原谅,老兄。”他用阴郁的口气说。
“我?”丹德里恩惊讶地说,“原谅你?”
“嗯哼。”
“绝对不会。”
“啊?”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凭什么原谅你?听着,小丑!你马上就要砍掉我的脑袋,却指望我原谅你?你在取笑我吗?真可耻!在这悲伤的时刻居然还开这种玩笑。”
“可是,先生,”刽子手说,“这是传统……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职责……罪犯应该原谅刽子手。好心的大人,请原谅我……”
“不。”
“不?”
“不!”
“那我不杀了。”刽子手站起身,“如果他不原谅我,我是不会动手的。”
“子爵大人,”执行官抓住丹德里恩的手肘,“别闹了。民众聚集在这里,等着……请原谅他吧,他都好言好语求你了……”
“我不会原谅他的,就这样!”
“刽子手先生,”执行官转向刽子手,“你能不要他的原谅就砍掉他的头吗?我会付你……”
刽子手一言不发地摊开平底锅一样宽的手掌。执行官叹了口气,拿出一只钱袋,往那只手里倒了些钱币。刽子手看了看,攥紧拳头,在头罩里翻了个白眼。
“好吧。”他答应下来,收起钱币,走到罪人面前,“跪下吧,顽固的先生。把你的脑袋放在木桩上。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既顽固又淘气。只用一斧子的事,我可以改成两斧子,甚至三斧子。”
“我原谅你!”丹德里恩突然喊道,“我原谅你!”
“谢谢。”
“既然你已经得到原谅了,”穿着丧服的执行官说,“把钱还给我。”
刽子手转过身,抬起斧子。
“让开,先生。”他用充满不祥意味的空洞嗓音说道,“您知道的,根据规定,您不能干涉行刑过程。等我砍下他的头,鲜血会溅出来的。”
执行官飞快地后退,差点掉下绞刑台。
“是真的吗?”丹德里恩跪了下来,把脖子放在木桩上,“先生?嘿,先生!”
“什么事?”
“你是在说笑,对吧?你说不会一斧子砍掉我的脑袋,那只是说笑吧?你只会砍一斧子,对吧?”
刽子手的双眼闪现精光。
“你会大吃一惊的。”他不怀好意地咆哮道。
人群突然分开,一位骑手骑着满身汗沫的马冲进了广场。
“住手!”骑手大喊,挥舞着一卷红色封蜡的羊皮纸,“停止行刑!这是公爵夫人殿下的命令!停止行刑!我带来了被告的赦免令。”
“又来了。”刽子手阴沉着脸,放下斧子,没好气地说,“又是赦免?我都搞烦了。”
“赦免!赦免!”人群呼喊道。前排的女人们哭号得更响了。孩子们吹着口哨,失望地喝着倒彩。
“肃静,各位!”执行官大喊着展开那张羊皮纸,“这是安娜·亨利叶塔公爵夫人的命令!为了庆祝辛特拉和约的签订,无比仁慈的她撤销了对朱利安·阿尔弗雷德·潘克拉茨,即德·雷天哈普子爵的所有指控,赦免其死刑……”
“我亲爱的小鼬鼠。”丹德里恩毫不掩饰地笑了。
“……并命令朱利安子爵立刻离开首都和陶森特公国,再也不准回来,因为此处不再欢迎他的存在,公爵夫人殿下也不想再见到他。你自由了,子爵大人。”
“我的财产呢?”吟游诗人愤愤不平地说,“我的土地、森林和城堡,你们大可以拿走,但请让我带走我的鲁特琴,我的好马珀迦索斯,我的一百四十杜卡特金币和八十塔勒银币,我的鸭毛衬里斗篷,我的戒指……”
“闭嘴!”杰洛特大喊,骑着马挤过人群,“赶紧闭嘴吧,下来,你这蠢货!希瑞,帮我清条路!丹德里恩!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杰洛特?是你吗?”
“别再问了,马上给我下来!到这边来!跳到马背上!”
他们穿过人群,沿着一条小巷飞驰。希瑞跑在前面,杰洛特和丹德里恩骑着洛奇,紧随在后。
“这么着急干吗?”诗人在猎魔人身后问,“又没人追我们。”
“暂时没有而已。公爵夫人可能会改变心意,撤销她先前的决定。承认吧。你知道自己会得到赦免吗?”
“不,我不知道。”丹德里恩嘀咕道,“但我的确希望得到赦免。我的小鼬鼠有副好心肠。”
“别再提什么小鼬鼠了,该死的。公爵夫人刚刚赦免你的不敬之罪,你就别再犯了。”
吟游诗人沉默下来。希瑞让凯尔比停下脚步,等待他们。等他们追上,她看到丹德里恩正在擦拭眼泪。
“瞧瞧他,”她说,“好一位子爵大人……”
“我们走吧。”猎魔人催促道,“我们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可爱公国的边境。趁我们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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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快要抵达陶森特边境,戈尔贡山也出现在视野时,有位官员追上了他们。他带来了珀迦索斯、一副马鞍、鲁特琴和丹德里恩的戒指。但他没有理睬丹德里恩关于那一百四十杜卡特的询问,还板起面孔,对诗人吻别公爵夫人的请求充耳不闻。
他们沿杉斯雷托河的河道前行,直到它转为一条细小的溪流。他们绕过贝哈文,在多尔·奈维山谷扎营。猎魔人和诗人对那里记忆犹新。
很长一段时间,丹德里恩没问任何问题。
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讲述结束后,在令人痛苦和难堪的沉默中,他们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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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他们来到莱德布鲁尼的山坡。和平的气氛笼罩了这里。人们满怀希望又乐于助人。他们觉得很安全。
而在十字路口,绞架上挂满了尸体。
他们经过城镇,前往多尔·安哥拉。
“丹德里恩,”杰洛特注意到了他早就该发现的事,“你那无价的笔记筒呢?你的回忆录,那个信使没带来,它还在陶森特。”
“我把它留在小鼬鼠的更衣室了,”诗人满不在乎地说,“放在一堆外套和紧身胸衣下面。估计几个世纪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你想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在陶森特,我有足够的时间仔细阅读我写下的每一个字。”
“所以呢?”
“我会重写。从头再写一遍。”
“我明白了,”杰洛特说,“你写作的水平和当宠臣的水平一样烂。说得直白点,你不管碰什么都会搞砸。《诗歌的半世纪》你好歹还能重写和修改,但公爵夫人就没戏了。有情人各奔东西,真可惜。好了好了,你没必要摆出那张面孔!跟陶森特公爵夫人结婚不是你的宿命,丹德里恩。”
“这可难说。”
“别指望我帮忙。”
“没人求你帮忙。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小鼬鼠有副好心肠,而且非常宽容。抓到我和年轻的男爵之女妮克在一起时,她确实很焦躁……但她会冷静下来的,她会明白我并不适合一夫一妻制。她会原谅我,并且等着……”
“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杰洛特说。希瑞用力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我不跟你争,”丹德里恩气愤地说,“这是我的私事。我相信她会原谅我的。我会创作一首动人的民谣或十四行诗,找人送去陶森特,然后……”
“行行好吧,丹德里恩!”
“哦,看来你不想再谈这事了。好了,我们走吧!前进,珀迦索斯!前进!”
他们骑马前行。
行走在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