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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弄堂里都还静悄悄的,陆宝荣又是一宿没睡好,只不过这次是兴奋的。他打了鸡血似的砸剃头铺的门,砸得哐哐响。老马睡眼惺忪开门,见是陆宝荣,匆忙退进屋里抄起扫把,横在铺子门口不准他进门,陆宝荣递过去一支笔一张纸,“喏!”
老马愣了愣,“做啥?”
“小翠花了你多少钞票,列一张单子,一笔一笔写清爽。”
“大清早……”
老马气得嘴都要歪了,拎起扫把就要朝他打过去。
陆宝荣赶紧退后一步,用手挡在身体前,“不写不要后悔,我替小翠还你钱。”
老马放下扫把,接过纸笔,“写就写,我要想一想,过几天给你。”
“五分钟过去我就后悔了。”
“白相一年辰光想五分钟哪里会够?”
“十分钟。”
“一刻钟!”
“开始!”
陆宝荣转身进入自己铺子,徐天正好出门,瞅见这一幕暗自笑了,徐妈妈跟在后边喊:“天儿早饭都不吃,上班这么急?”
徐天头也不回,应着:“要去一趟铁林家。”
小翠眼睛扫着胡同里,老马跟陆宝荣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正巧徐天经过,小翠赶紧打招呼,“徐先生早。”
徐天朝她笑了笑,“早。”
小翠捏着衣角,大眼睛眨来眨去,扭捏地说:“昨天让你见笑了。”
“宝荣叔是真心对你好。”
“你看得出来?”
“傻瓜都看得出来。”
小翠脸颊微红,低着头兀自嘴硬,“我不是傻瓜,看不出来。”
徐天摇了摇头,笑着走出弄堂。
陆宝荣在屋里掐着表,到了时间就又去砸老马的铺子,“一刻钟到了。”
铺门开了半扇,老马伸出一只手,将纸递出来,陆宝荣朝他摊开手,“笔还给我,不要贪小便宜。”
老马递出笔,“你也不要叫我白写。”
陆宝荣抖着纸,哗啦哗啦地直响,“良心账啊,不要虚报,我要叫小翠对的。”
“还要对啊?”
“你以为我相信你!上面写一架飞机我也把钱给你?”
陆宝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地笑着。
“飞机你买得起吗?”
“你也买不起!”
陆宝荣拿着纸往里弄口小翠家走。小翠见陆宝荣朝自己家过来,赶紧把头缩了回去,陆宝荣走进来,将纸笔放到桌子上。他也不看小翠,下巴都要抬到天上了,“我叫老马写了张清单,看看有没有虚报,虚的画掉实的不要画,我把钱还给他。”
小翠顾自扫地,当没听见,没陆宝荣这个人,陆宝荣也站着不动。老胡凑过来,和陆宝荣打手语,无非是吃过没有,什么事之类的话。陆宝荣敷衍着,小翠还在扫着地,终于老胡忍不住好奇心,戴上眼镜凑到纸上,操起笔要自己动手。
小翠扔下扫把过来,夺过纸,“放在这里,过几天来拿。”
陆宝荣离开,全程连看都没有正眼看小翠。
徐天到了铁林家的时候,铁林还在狼吞虎咽地吃早餐,见了徐天来,也顾不上擦手,赶紧把他拉到桌子旁边。
铁林说到关键时刻,眉飞色舞,“我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小九拿枪要打老料,被老料手下一枪毙了。”
徐天听得眉头紧锁,“……金哥在场?”
“还有仙乐斯那个唱歌的柳如丝。”
“他们都说是七哥和小九火并?”
“你觉得哪里不对?”
“我又不在场,在场目击的人说是就是。”
铁林不相信地看着徐天,“那你问这话,肯定有毛病。”
“有没有毛病说到底就是黑帮火并,谁死谁活都一样。”
徐天淡淡地说。
“那倒是……你好像早知道要出事。”
徐天沉吟着,铁林“嘁”
了一声,“昨天打电话叫我过去,今天一大早又跑来问。”
“金哥来找我,说那批药可能被料总知道了,他帮我的忙夹在中间,我怕他不好应付,所以打电话给你。”
“那现在药怎么办?”
“我下班找他问问情况,总有办法的。”
“他和柳小姐今天还要到捕房做笔录。”
徐天站起来欲走,铁林追上去,“天哥,这个案子你真觉得没问题?”
“不就是小九和七哥火并嘛。”
“七哥死是法租界大事情,小九是七哥的兄弟,他们怎么会火并。”
“那你说是谁和谁火并?金哥,柳如丝……”
铁林想了又想,小声说:“……料总?”
徐天拍了拍铁林的肩膀,“白的是黑的,黑的是白的,查到底追到底同没追没查一样。”
说罢,抬步就走。
铁林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拦住徐天不让他走,“你话里有话。”
“你相信金哥吗?”
铁林丝毫没有犹豫,“相信,他是我哥,不会害我。”
“那吃过早饭去捕房做笔录都清楚了。”
“……七哥一死法租界黑道又要乱一阵子。”
“乱不了,有金哥。”
“他坐七哥的位置!”
“料总会帮他,七哥当年是不是料总帮的?”
铁林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说黑的白的是不是都一样?”
说完这句话,徐天叹息了一声,走出巷子。
铁林怔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说:“……金哥运气也太好了。”
金爷早早就起了,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溜光,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金刚愁眉苦脸地在一边,完全不理解金爷为什么这么高兴。
“礼帽给我拿过来,白的那顶。”
金刚都快哭了,“哥,咱们是不是要穿最好的一套衣服走。”
“是……”
金爷转过身,看着金刚问,“啥叫走,走哪里去?”
“七哥死了。”
“对呀,死了,我到巡捕房我兄弟那里录口供。”
“我们是靠七哥的,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混马路?”
金爷用手戳了戳金刚的头,“金刚你这只脑袋小时候不是进过水,就是让大门挤过。混马路?马上就混成大亨,帽子拿来!”
“那七哥以后……”
金爷打断他,“闭嘴,不许说话。”
“我还有一句话。”
金刚小声地说。
金爷斥他:“叫你闭嘴!”
金刚憋红了脸,终于还是忍不住,“……七哥刚死你穿成这样去捕房不大好。”
金爷身板挺得愈发直,昔日里不高的身量如今看上去也是派头十足,“捕房出来我还要去和料总喝茶,你说要穿成哪样?”
金刚扁着嘴送上帽子,跟在金爷后边往外走,赌场里的庄家领着一众混混在楼下神情肃穆立着。“像死了亲爹一副倒霉相,做给我看?”
金爷停下脚步,怒喝道。庄家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金哥要不要我们跟你去?”
“不用,巡捕房是我兄弟的地盘,要你们有啥用!”
庄家唯唯诺诺地退下,金爷坐上黄包车,看着渔阳弄赌场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感慨道:“金刚,一年前你关在麦兰捕房,我在这里挨过打。”
“老八打的,我晓得。”
“做梦也想不到。”
金刚摸了摸肚皮,“到现在有时候我还做混马路饿肚皮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