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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里有很多秘密,

但父母的秘密才是真正

困扰我们的啊!

“谢谢你,让我看到一个真实的你,让我感受到一个真实的自己。”

“郝老师,有电话找。”Miss Yang在走廊上小声叫着郝回归。

上课期间,谁会打电话给我?拿起话筒,是郝铁梅的声音,有些急促:“郝老师,大志外公的身体一直有点儿不好,刚医院来电话让我赶紧过去。今晚我可能不会回家,麻烦你照顾一下大志。”

接到电话,郝回归立刻想起来,17岁那年外公病危,妈妈没有告诉自己,最后连外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小时候,外公一直带着他玩,带他认字、爬山,给他零花钱,后来外婆离开了,家里人本想把外公接到湘南,但外公更喜欢待在乡下,待在外婆生前常在的地方。

这时,外公的病情已经恶化。郝回归当然希望刘大志能见外公最后一面,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总不能跟郝铁梅说外公已经快不行了吧。郝回归立刻做了个决定,他让Miss Yang照顾刘大志去吃晚饭,自己立刻去客运站坐车去外公家。

外公家离湘南三百公里。坐着大巴,郝回归很仔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一条隧道、连绵不绝的高山、时隐时现的河流,他永远都忘不掉这些。他一直埋怨妈妈为什么没有让自己见外公最后一面,听说外公走之前,一直在念叨自己的名字。从此,每次去给外公上坟,郝回归总要陪外公说很多话,怕外公走了就不记得他了。

想着想着,郝回归已然满脸是泪。透过重症监护病房门上的小玻璃,郝回归看见郝铁梅正坐在里面握着外公的手。外公的鼻子插着氧气管,手上打着吊瓶。外公似乎在跟郝铁梅费力地说着什么。郝铁梅凑过去,耳朵贴在外公嘴边,不停地点头。

郝铁梅起身,朝门边走来,想必是要找护士。郝回归立刻转身躲到相反的拐角处。郝铁梅出来,在医护办公室门口跟护士沟通了一会儿,然后跟着护士下了楼。郝回归溜进病房。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十分浓,但郝回归闻得到外公的味道,这味道无论过多久他都记得很清楚。外公已经瘦得不行,躺在那儿特别可怜。郝回归站在床边,看着外公,好像一下回到童年。他不禁伸出手去摸外公的脸,然后又摸摸外公的耳垂。小时候郝回归最喜欢摸的就是外公的耳垂,又厚又大。外公老说自己是弥勒佛,大耳垂能保佑郝回归平平安安。

此时,弥勒佛的耳垂已瘪了、小了、干枯了,一如外公的脸。

外公好像醒了,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病床前有个人,很费劲儿地张开嘴,小声问道:“你是谁?”郝回归紧紧握住外公的手,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他身子前倾,贴在外公的耳边,轻轻地说:“外公,我是大志,我是大志。”

外公拼命地抬了抬眼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大志啊,大志你来了啊,外公好想你,长这么大了啊。”

郝回归紧紧握住外公的手,把头埋在外公的被子上,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拼命吸了几口被子上的味道。

“大志啊,不要哭,你一定要好好的,外公是弥勒佛,不管在哪里,都会看着你的啊。”外公很使劲儿地说完这句话,感觉松了一口气。突然,心电图开始变快,病房急救铃响了起来。郝回归握着外公的手,舍不得放开。他知道,一旦放开,就永远见不到外公了,可他又不得不放开。郝回归噙着泪花,后退两步,在病床前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一个为17岁没有送别外公的郝回归。

一个为今天没有到场的刘大志。

一个为自己。

起身,郝回归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走出病房,远远地坐在走廊另一头的椅子上。郝铁梅和护士跑回来。医护人员推着仪器冲进病房。郝回归仿佛还能听见外公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心电图的频率慢慢变慢,变慢,变慢,终于成了一声长长的“嘀”,那“嘀”声好长好长,好久好久。

郝回归坐在病房外远远的长椅上。

郝铁梅坐在外公病床旁的凳子上。

郝铁梅根本就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快离开,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她把父亲的手缓缓放在床边,帮他整理着头发和衣服,然后深深地呼吸,站了起来,告诉医生和护士可以开始处理后事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郝铁梅一直忙前忙后。郝回归在角落里看到了很多亲戚,看到了很多家人的同事。郝铁梅很自然地问好、鞠躬、拥抱,感谢每一位来医院的人。郝回归远远看着,觉得心疼。以前他还责怪妈妈没有告诉自己外公病危,却未曾想过自己失去的是外公,而妈妈失去的却是自己的爸爸。四五个小时过去了,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走了。郝铁梅走到病房外的长椅边,慢慢弯下身子低着头,靠了上去。全身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也像被抽走了一根筋骨。

低着头的郝铁梅看见一双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强撑着准备继续谢谢来的人时,一抬头,突然发现眼前站着的是刘建国。他站在郝铁梅的面前,一脸焦急,一看就是刚刚赶到。

“你怎么来了?”郝铁梅愣了半天,挤出一句话。

“你怎么不告诉我?”刘建国反问。郝铁梅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认为自己和刘建国离婚了,所以这些事情都没有办法再开口。

没等郝铁梅回答,刘建国轻轻地说:“这是咱爸啊……”

一直坚强的郝铁梅听到这句话,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突然大哭起来。此时站在刘建国面前的郝铁梅就像个小女孩一样无助、失落、难过、孤独,各种情绪交织着。整个走廊上回荡着的都是郝铁梅的哭声。刘建国伸出双手,紧紧搂住郝铁梅,拍着她的后背。

“别哭了,我来了,我来了。”

听着妈妈的哭声,郝回归坐在远远的长椅上也忍不住又哭了。

他一直以为的坚强妈妈,其实并不坚强。她只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的难过,不想让人觉出她的慌张。她总是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什么事都想得很明白,其实她也有她的脆弱。

也许,一个女人的脆弱就是你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坚强。

郝回归一直以为爸妈的关系很差很差,今天他才明白——原来爸爸依然是家里的顶梁柱,原来看起来厉害的妈妈在爸爸面前就是一个小女孩。

刘建国等郝铁梅的情绪缓和下来后,一个人跑上跑下处理外公的后事。郝回归看着爸爸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和妈妈坐在了一起。妈妈靠着爸爸的肩头沉沉地睡着了。

郝回归靠在最晚一班回湘南的公交车座椅上,心情一言难尽。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不是妈妈乱起的,“回归”,他很感激这一次的回归,让他看到和感受到太多太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任何财富都无法换来的,这就是财富。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知道你太爱我,所以很多话都堵在心口不知如何说。”

陈程恋爱了,而且直接带老公回了家,说待两周就直接结婚。老公是法国人。这种事在湘南小城一下子传遍了。

陈桐带着刘大志等人飞奔回家,来见见自己的法国姐夫。法国姐夫高高大大,浓眉大眼,很像电影里的飞行员。当警察的陈志军平日里高大威武,跟法国女婿站在一起,只到他肩头。

“陈桐,你爸怎么了?”刘大志问。他已察觉到整个屋子里尴尬的气氛。陈志军的脸一直垮着。亲戚朋友来了一家又一家,但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我爸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啊?你爸妈之前没见过外国女婿?”众人吃惊道。

“嗯。我姐说没必要见,无论父母见了喜欢或不喜欢,她都要嫁,所以不如不见,直接回家结婚就好。”陈桐说起来,语气倒有几分骄傲。“陈程姐好厉害,我要是不给我妈看男朋友,她肯定打死我。”叮当十分崇拜。“难怪……”微笑若有所思。

一会儿工夫,陈志军已走出去抽了好几支烟。

刘大志等人看了一眼外国人,也赶紧离开。

“我觉得你家有麻烦了……”刘大志忧心忡忡。

“挺好的啊,这下我爸妈的心思就不会都花在我身上了。”

陈桐自己决定学文科,而陈程自己则决定下半辈子和谁在一起。

无论陈志军反应如何,婚礼还是要办的。陈程出嫁,伴娘是微笑、叮当,伴郎是陈桐、刘大志。陈小武见他们四个穿得漂亮,忍不住摸了一把叮当的伴娘裙裙摆。叮当“啪”一下打掉陈小武的手:“可别弄脏了,等我结婚的时候还要留着穿呢。”

“你结婚穿的是婚纱,穿这个干吗?”陈小武笑嘻嘻地说。

“我结婚想穿啥穿啥,穿盔甲也不用你管。别给弄脏了!”

穿西服的陈桐帅得不行,像是港台新出道的小天王。刘大志穿上衬衣,打上领结,各种不习惯。陈程看了之后,倒是夸了他。

微笑换上了粉红色伴娘裙。四个人站在陈程面前。

“来,大家靠近点儿,我给你们拍张照。”陈程拿着照相机。本来,照片顺序是刘大志、陈桐、微笑、叮当。刘大志非得找个机会和陈桐换了位置。刘大志心里暗示自己这是他和微笑的婚礼,陈桐是伴郎,叮当是伴娘。陈志军还没到,陈桐的妈妈特别着急:“你爸说马上到,马上到,马上要开场了,还没到。陈桐,赶紧去找找你爸。”

陈桐刚跑到大厅,就看见爸爸从酒店洗手间里出来,神色匆忙。

“爸,都等着你呢,怎么还不换衣服?”

“哦哦哦,好。”陈桐的爸爸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自从姐姐把姐夫带回来之后,爸爸的情绪就一直不高涨,也很不自然。

陈桐跟爸爸说:“爸,今天是姐姐的大喜之日,有什么不开心的等过了今天再说。不然姐姐会很难过的,觉得我们都不祝福她。”

陈桐的爸爸依旧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点点头,看不出任何喜悦。一切就绪,司仪上场。法国姐夫十分紧张,满头是汗,回过头用生硬的中文对陈桐和刘大志说:“我都忘记了一会儿我要说什么。”

“姐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得不好,我姐也会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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