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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陈思民的剧本,苏筱发现工位后面就是厕所,会嘤嘤嘤地哭泣着冲出公司大门,从此一去不复返。人年龄大了,多少会看点相。看她的衣着长相,虽不是高门大户里的掌上明珠,也是普通人家全力呵护长大的碧玉,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屈辱?至于周峻那里,接到他的拜托电话后,他做了功课,知道两人是婚期临近时闹掰的,不是和平分手,多半以后会老死不相往来。

算盘打得很响,奈何苏筱不按他的剧本走。

发现工位真相后,苏筱敲开了陈思民办公室的门,问她接下去工作如何安排。

陈思民愣了半天,他压根儿没想到工作安排,想了想,他把装满发票的鞋盒递给她说:“你刚进公司,先适应适应,要实在不愿意闲着,那就先帮我贴一下发票。”让一个高分通过注册造价师考试的优秀造价人员贴发票,分明就是侮辱。他想着苏筱也许会生气,会露出受伤的表情,但并没有,她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鞋盒,转身走了。

陈思民这时终于意识到苏筱的外表与性格是两回事,她看起来白白净净弱不禁风,骨子里却有着800编号水泥的糙性。其实他对苏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但那是一个多月前的苏筱。

虽然她的父母都是拿死工资的普通职工,但在物质上和情感上都不曾亏待过她。她聪明伶俐学习好,长相秀气懂礼貌,老师喜欢,同学亲近,这么一路走过来,顺风顺水,多少有点心高气傲。若是一个多月前,或者是她刚被众建开除那会儿,陈思民安排她坐在厕所旁边,让她贴发票,她不会哭,但必然会一去不复返。

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已经饱受社会毒打。从人生小高峰一路受锤,已经锤到趴在土里,再锤也只能在土里。至此境况,反而生出一股大无畏的气魄来,内心深处驻扎着一个横眉冷眼的小人儿,姿态凛冽地说,来吧,看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苏筱抱着鞋盒回到工位,开始认认真真地贴发票。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跟着就是“哼哈哼哈”的歌声,周杰伦的《双节棍》,唱歌的是天成建筑的安装预算主管东林。经过苏筱的工位时,他脚步顿了顿,探头张望。但苏筱一抬头,他立刻缩回身子,笑了笑,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开了,洞洞鞋吧嗒吧嗒,破洞牛仔裤的洞洞都快开到大腿根了。这身装扮像夜场里的DJ,而不是一个传统行业里的职员。建筑行业里的造价人员一般穿得齐整,像天成的另一个主管土建预算主管陆争鸣,一本正经的衬衣、一本正经的西裤、一本正经的发型,给人一种严谨专业的印象。

东林和陆争鸣都比苏筱略大,长相乏善可陈,普通人嘛,不丑也不美。他们对苏筱这个新来的同事挺好奇的,但她身上带着大企业出来的距离感,又坐在厕所旁边的工位,很矛盾,让他们轻易不敢接触,怕表错情。

苏筱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静静地贴了一张又一张发票,直到口干唇燥,起身去茶水间,想找个杯子喝水。刚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最帅的肯定是我老公夏明了。”语气脆生生的,显然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姑娘。

她停下脚步,脑海里即刻浮现夏明靠着墙壁抽烟的寂寥表情,很奇怪,她只见过他一面,但是印象非常深刻,甚至能回忆起当时他吐出的烟圈慢慢散开的轨迹。

另一个声音响起:“上个星期你老公不是叫孔侑吗?”

先前那个脆生生的语气:“已经和平分手,姐姐我喜新厌旧,不行吗?”

另一个声音说:“行,不能再行,终于不用听到某人天天叫嚷,‘偶吧,撒浪嘿。’”

一阵嬉笑之后,两个人追逐着从里面跑出来,与站在门口的苏筱差点撞到一块儿。领先的那个年轻姑娘堪堪止住步子,杯子里的咖啡还是洒了出来。她看看衣角的咖啡渍,又看看苏筱,歪头问:“你谁呀,干吗站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另一个姑娘看着成熟些,笑着说:“就你那些事,别人用得着偷听嘛,你不都是上赶着和人说的……”

年轻姑娘朝成熟姑娘龇龇牙。

成熟姑娘笑着跟苏筱打招呼:“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

苏筱点点头:“对,我是新来的成本主管苏筱。”

年轻姑娘诧异地打量苏筱:“你是新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筱诧异地问:“请问您是?”

成熟姑娘笑着说:“她呀,是我们老板的老板,我们天成的第一八婆。”

年轻姑娘嗔怒,举手佯打,成熟姑娘嬉笑着跑开。年轻姑娘追了过去,嘴里嚷嚷着,“有胆你别走。”

苏筱走进茶水间,咖啡机是新款,她没用过,研究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按了一下,不对,过滤的水突然流了出来。她连忙重按了一下,水并没有止住,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也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水立马止住。

苏筱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帮忙的人,正是那个说话脆生生的年轻姑娘。她可真年轻呀,近距离看,皮肤上还长着细细的绒毛。应该还没到二十岁,青春那股嚣张劲儿从每个毛孔里往外散发。这个年龄的姑娘没有不好看的。她是小家碧玉的长相,眼睛形状像杏仁,拿眼看人的时候时睁得圆圆的,特别认真,带着一股小鹿的气息。

年轻姑娘拿过抹布擦拭着水渍,语气认真地说:“新来的,你别在我的地盘里乱弄。”

苏筱诧异地说:“你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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