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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原来也帮剧团应过不少急,跑过龙套。好几年前,团上演《窦娥冤》,开演前才发现,一个穿衙役的小角色,下午跟老婆吵架后,喝醉了,勉强撑到后台,嗵的一声倒在化妆间,就再扶不起来了。实在找不下人,有人就想到了顺子。
那天晚上,刚好团里雇顺子当道具死人,也就是窦娥替身,严格讲,是扮演窦娥的尸体。本来尸体是由演窦娥的演员自己装,可那几天,演员腰肌扭伤,卧不下去,就只好找替身了。虽然不需要啥表演,但动作也要麻利,干净,从后台冲到前台,倒下,再盖好白绸子,就五秒钟时间,这是导演和音乐、灯光、雷电、雪机、风声,以及换景人员掐死了的,任何一个部门,或者一个人,在五秒钟内不到位,就意味着戏穿帮了。关键“斩窦娥”是这个戏的最高潮,任何穿帮,都将减弱悲剧的气氛和效果。顺子为此在演出前,拿着白绸子,朝前台冲、卧了几十次,把胳膊肘、膝盖都磨破了,终于,第一场演出大获成功,以至于演出完后,大家都说,今晚演得最好的是顺子,那真是一具“演活了的死尸”,纹丝不动,只见绸子在雪中、风中飘荡。
就因为窦娥替身演得好,缺一个衙役,大家第一个也就想到了他。刚好,扮演衙役,跟扮演尸体也不冲突,衙役在杀窦娥的前一场,是四个人,拿着衙棍,出场“挖门”后,一直站到赃官判了窦娥死刑,宣布退堂为止。顺子把戏看得多了,跑龙套的那几下清清楚楚,“挖门”就是四个人出场后,向两个方向转身回撤,有点把门打开的意思。这活儿不说简单得跟一一样,起码也到不了二的份上。顺子是在后台,跟另外三个衙役走了一遍,就进化妆室了。帮他化妆的,是另一个衙役,先给他画了两个吊眼堂,眼堂两角,还画了两堆白眼粪,再画了一张翻嘴唇,左脸还粘了一撮毛,然后就让他藏在一个角落不要暴露,直到拿着衙棍上了场,大家才发现了他那独特的造型,几乎把后台人全笑翻了。连乐池里的乐手,都打乱了手上的铜器节奏。但他却十分严肃,认真,越严肃认真,喜剧效果越强烈,最后连演窦娥的演员,双手被衙役用竹签夹着拶着,也扑哧笑出声来,好在她那时是背对着观众的。演出结束后,瞿团就狠狠批评了帮他化妆的那个衙役,说他不严肃,拿艺术开玩笑。但顺子的演艺生涯,却从此正式开启了。
这些年,他也帮剧团顶过不少小角色,救过不少场,多是过场死尸,或者上场即被砍死、击毙的坏蛋,以及空中飞人之类的。前年搞一个大型纪念晚会,有一个《白毛女》片段,他还扮演过“白毛女”。那是“白毛女”在山间采野果,攀藤拽蔓,越溪过涧的一瞬间,因为有危险性,女演员自然是不敢上了,最后有人想到了顺子,谈好二百块飞一次,他就穿了白毛女的衣服,戴了乱蓬蓬的假发头套,从舞台上边的二道天桥,背对观众,一声“二百块”,斗胆飞了下去。
而演狗,这是第一次。
狗在舞台上,也是常出现的动物,就顺子知道有狗的戏,都不下十几本,《赵氏孤儿》里的“灵獒”,一般人是演不了的,那得有技巧,还要翻跟头。像《游龟山》里“赛虎犬”,戏里就比较多了,那基本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手中少不了的玩物,咬穷人,害百姓,无恶不作,但大多也就是翻滚几下,就被戏中的英雄豪杰,打得呜呼哀哉了。《杀狗劝妻》里的狗,就比较简单了,只是汪汪汪地出来叫几下,就被曹庄一刀劈死,滚一个“抢背”,下场了事。而《人面桃花》里的狗,虽然也算“文戏”,动作简单,但在舞台上待的时间却长,毕竟是要爬行的,所以相对就比较难受了。好在这条狗,导演要求要温顺,几乎没有啥技巧,能跟着主人跑就是了,高兴了,至多打几个滚。这狗始终只吃桃花喂的东西,可最后,还是让桃花亲手喂的食物,给毒死了,因为那食物是婆婆做了手脚的。毒死后,桃花抱着狗痛哭流涕,还唱了二十四句戏词,然后才把狗埋了的。
顺子接到任务后,下午就到舞台上去训练狗走路了,那真是一种非常艰难的走法,看着简单,可走一阵,就发现那不是人干的事。不仅腰痛背涨,而且头还发晕,尤其是跟桃花在桃林里奔跑的那几圈,几乎把人的命都能要了,但顺子训练得很认真,虽然屁股上的伤还未全好,趴在地上,那里始终有一种撕裂的疼痛感,但他还是忍着,坚持着,直到开演前,还在反复练习。
《人》剧终于拉开了首演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