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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振玉等我看完了信,除了重复了一遍信中的意思,又大讲一番他自己的奔走和关东军的“仗义协助”,说东北全境“光复”指日可待,三千万“子民”全都盼我回去。关东军也愿意我去复位,所以派了上角来接我,总之是一切妥善,只等我拔起腿来,由日本军舰把我送到大连了。他说得兴高采烈,满脸红光,全身颤动,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子里跳了出来。罗振玉的兴奋是有来由的。他不仅有熙洽的欲望,而且也有吕不韦的热衷。他现在既相信不久可以大过其蟒袍补褂三跪九叩的瘾,而且看到利润千万倍于“缘墨堂”的“奇货”,他几年来花费的“苦功”,在他的自传《集蓼编》里曾透露了一部分:
……予自辛亥避地海东,意中日唇齿,彼邦人士必有明辅车之相依,燎原之将及者,乃历八年之久,竟无所遇,于是浩然有归志。遂以己未(一九一九年)返国,寓天津者又十年,目击军人私斗,连年不已,邪说横行,人纪扫地,不忍见闻。事后避地辽东又三年。衰年望治之心日迫,私意关内麻乱,无从下手,唯有东三省尚未糜烂,莫如吁恳皇上先拯救满蒙三千万民众,然后再以三省之力,戡定关内。唯此事非得东三省有势力明大义者,不能相期有成。乃以辛未(一九三一年)春赴吉林,与熙君格民(洽)密商之。熙君夙具匡复之志,一见相契合,勉以珍重待时。又以东三省与日本关系甚深,非得友邦谅解,不克有成。故居辽以后,颇与日本关东军司令官相往还,力陈欲谋东亚之和平,非中日协力从东三省下手不可;欲维持东三省,非请我皇上临御,不能洽民望。友邦当道闻之,颇动听……
一九二八年末,罗振玉搬到旅顺大连以后的活动,他曾来信大略向我说过,在郑孝胥和陈宝琛等人的宣传下,这个“言过其实,举止乖戾”的人,不能引起我太大的希望。但这回他来的却正是时候,说出的一切话也不容我不信,因为不只有熙洽的来信,更有关东军赫赫有名的板垣大佐的代表——上角利一。上角向我转达了板垣的意思说,关东军“完全没有领土野心”,这次行动不过是为了“保护日本的利益”,关东军“诚心诚意”地愿意帮助我在满洲建立新的“友好”的政权,希望我立刻动身先到大连,然后转往“盛京”就位。日本关东军现在连沈阳也给恢复了旧名了。
在会见罗振玉和上角的头一天,郑孝胥刚给我看过一份大连的报纸,上面登载着沈阳“各界准备迎立前清皇帝”的消息,而当地的报纸上也登了国际联盟讨论国民党提出的对日本的控诉,英国代表显然在袒护日本。同时,郑孝胥刚接到他的留学英国的孙子寄来的一段英国报纸节译,其中由一个英国少年在中国失踪的事件,说到“民国之不足信任”,并且指出“美国官场并不以满洲之变动为日本违背凯洛非战公约”。国民党南京政府方面,除了口头抗议和同样无济于事的呼吁之外,只见步步退却,并无真正想抵抗的意思。总之,一切现象都表明,东北所发生着的事情,对日本是顺利的,因此对我也是顺利的。我认为时机确乎是到了。
我心里一团高兴,但是还能矜持地向罗振玉和上角利一表示,待我回去先考虑一下,然后再做答复。
在回园去的路上,我心里盘算着“复位”的时间,想象着“登极大典”的场面,越想越高兴,浑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了起来。但是,回到了静园,马上碰见了泼冷水的。
头一个表示反对的是陈宝琛,追随他的是胡嗣瑗、陈曾寿(婉容的师傅)。他们听了我的叙述,立即认为罗振玉又犯了鲁莽乖戾的老病,对于关东军的一个大佐的代表,他们也表示不能贸然置信。他们认为东北的局势变化、国际“列强”的真正态度,以及“民心”的趋向,等等,目前还未澄清,至少也要等刘骧业探得真相之后,才能决定行止。听了这些泄气话,我颇不耐烦地直摇头:“熙洽的信,决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