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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麻烦你安排人,仔细检查一下他的手机,找出手机里的这句话,行吗?”
“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林奇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您这次的判断……唔……从办案步骤上讲有点……问题,也和您过去说了查案方向不一样。”
“怎么?”
林奇咳嗽一声,直言不讳道:“从公安的办案步骤上讲,是要先查证,再确定嫌疑人。可是您这次是……先认定了嫌疑人,再去找出他们犯罪的证据。咳咳……我说句不太准确的话,有些落后地区的警察,为了破案率,出了命案后,先认定嫌疑人,再拉回来录口供,想法设法找出证据来证明他们犯罪,这种情况下出了很多冤假错案。大部分冤案都是这么来的,省厅最近也平反了一批错案,处理了一批过去的责任人。我想……如果按这种反过来,先入为主的办法查,恐怕……不太合适。而且您以前上课时也说,办案时最忌讳主观上先入为主,先怀疑谁是嫌疑人,然后总想着找出证据跟他沾边,越调查判断越主观,最后往往抓错人。您说办案就像解方程,按部就班代入公式,纯粹客观理性的调查,不带入自己任何的主观偏见,这样查清证据,一项项代入既定公式后,自然能够得出答案了。”
严良点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是讲过这个观点,并且我一直都认可这个观点。我说过,办案就像解方程,大部分案件都可以借鉴已有的破案办法,相当于套公式,把证据一项项代入进去,自然就能得出答案。可是,那只是对大部分案子。大部分案子,都只相当于初中、高中的方程,这些方程的答案,都有固定的公式可以套,按部就班来就行了。只不过,如果一个案子非常复杂,就像数学上高次方程,理论上是无解的。唯一求解的办法只有,你先大致猜测未知数的解,然后把解代进去,验证你的猜测。现在这个案子,就像典型的无解方程组,无法用常规办法获得答案,只能先代入,再验证。”
林奇沉默了一阵,笑了出来,道:“幸亏我早年数学功底好,能够理解您的说法。好吧,我马上让人查,尽早给您一个答案。”
48
傍晚,骆闻背着斜挎包,牵着小土狗,顺着河边马路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
小狗每走过一颗树,都要停下来闻上一阵,然后不厌其烦地留下一些尿液做记号。骆闻很耐心地牵着它,注视着它,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八年前。
“爸爸,小狗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女儿握着牵引带,强行把不情愿的小狗拉到骆闻面前。
“唔……也许要一两年吧。”骆闻并不懂狗,他正收拾着旅行袋,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女儿。
“怎么要这么久啊!”
此时,妻子将几件叠好的衬衫塞入骆闻的旅行袋,俯身搭着女儿的肩,微笑道:“你爸爸胡说的,再过几个月小狗就长大了。”
“只要几个月吗?”骆闻走到写字台旁,拉开抽屉,整理着里面的一堆证件。
妻子嘲笑着他:“狗一年就成年了,这你都不知道呀,亏你还是学医的呢。”
“是吗?”骆闻拿起几本证件,塞进旅行袋,随口回应着,“那么等我回家,这己经是条大狗了。”
妻子撇撇嘴:“你这次出差到底要多久?”
“这次是受公安部的委托,在北京开几次会后,还要暂时留北京给进修的一些年轻法医和物证鉴定人员上课,唔……大概一到两个月。”他又起身去收拾文件,随口答应着。
“你总是这么忙。”妻子略显幽怨地叹口气,又一遍细心地检查着旅行袋里的衣物,不让丈夫有遗漏。
“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妻子皱着嘴道:“你今年刚晋升为处长,又评上了省厅的专家,我还以为你以后就是指挥别人干活,自己不用做了呢,哪想到你比以前更忙。你现在在局里头衔好几个,又是法医主管,又是物鉴中心主任,你瞧谁会像你这两块工作都干的,不如辞掉一个?”
骆闻抱起一堆文件塞进旅行袋,随后拉上拉链,坐到床头,微笑地看着妻子,道:“辞哪个?”
妻子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天真地配合他:“嗯……辞掉法医吧,物鉴中心的活白天可以干,法医嘛,有时候大案子出来,半夜把你叫过去。”
“可我本来就是学医出身的,这才是我的本职啊。”
“嗯……那就辞掉物鉴中心主任。”
骆闻笑道:“我也拿到了物鉴学的博士学位啊,还有微测技术的高级专家职称,国内做这个领域的很少,比法医职称稀有多了。”
妻子推了他一把:“行吧,我知道你一直心中暗自得意,你心里一定天天在喊,我有法医学和物鉴学的双博士学位。”
骆闻低下头,抱起女儿,亲了额头,道:“爸爸厉害吗?”
女儿固执地摇摇头:“不厉害,妈妈更厉害。我要小狗快快长大。”
“好吧,等爸爸这次回来,小狗就会长大了。”
“你要给小狗买零食。”
“没问题,买零食。你零食要不要啊?”骆闻握着女儿的肩。
“要,我现在就要喝果汁。”
“这爸爸可做不了主。”骆闻把女儿转过来,对着妻子。
“不能喝,你都快睡觉了,现在喝要尿床的。”妻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女儿。
女儿马上跑到母亲身旁,用出各种法宝撒娇,骆闻看着妻女,脸上荡漾着微笑。
这一份微笑,马上流转到了八年后的骆闻脸上。
“骆闻,今天又这么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温馨回忆。
骆闻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思绪回到了当下,目光从小狗身上移到了面前,严良正微笑地看着他。
“严老师,怎么又碰面了?”骆闻挤出一个微笑,走上前,“怎么,又去其他老师家?”
“不,今天是查案子,刚好路过这里。”
“查案子?”骆闻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的表情。
严良笑道:“是啊,这次我决定介入赵铁民的案子,协助他调查。”
“你重新当警察了?”
“不,我还是大学老师,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你……怎么突然转变了对警察的态度?”
“也许是因为你。”严良望着他。
瞬时,骆闻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下,心中一沉,但面部表情依旧毫无变化:“因为我?”
严良哈哈一笑,道:“遇到你后,让我想起来你说的,无论何种理由的犯罪都是可耻的,我很喜欢你这句话,你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一些原有想法。”
“哈哈,”骆闻干笑两声,道,“反正你当老师空闲时间多,偶尔为社会出一份力也挺好。”
“是吗?”严良微笑道,“那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嘛……”骆闻摇摇头,“我辞职后就不关心这些事了,当个普通公民挺好的。”
“嗯,这样也好,”严良笑道,“哦,对了,昨天那家面馆的女孩,叫朱慧如的,你熟吗?”
骆闻心中快速打转着,不过脸上毫无变化:“我吃过他们家挺多次面条的,不过我没和小面馆的老板说过几句话,你是查到什么了?”
“那个叫朱慧如的,有很大的犯罪嫌疑。”严良继续打量着他。
骆闻的表情依旧淡定从容:“是吗?我倒看不出,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嘛,这样的人也会犯罪?呵呵,我没见过这种案子。”
“哈哈,听起来是不靠谱,我也不能确定,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见。”
“再见。”
及至严良消失在背后,骆闻脸上表情依旧是毫无波澜,他还是如刚才一般,慢吞吞地拉着小狗,朝家的方向缓缓踱步。
49
晚上9点30,朱慧如接到骆闻的外卖电话,准备好以后,连忙朝他家赶去。
今天中午那个中年眼镜男来店里吃面,问了一堆古怪的问题后,朱慧如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很想急着把情况告诉大叔。可是大叔今天一天都没来过,大叔之前说过,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就素不相识了,需要减少联系次数。她正愁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大叔。
朱慧如刚走到大叔所在的小区门口时,突然身旁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是给我那位朋友送外卖吗?”
朱慧如顿时一惊,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个中年眼镜男正在向她走来。
她心中紧张,故意张望了眼,装作没看到严良的样子,连忙抬步继续向前走。
可是这时,严良己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微笑问道:“是给我那位朋友送外卖吗?”
朱慧如心中一颤,还是抿着嘴巴,点点头,表示承认。
严良也朝她点点头,随后从她身旁走开了。
朱慧如心脏剧烈跳动,顽强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按原有的步行速度往小区里走。
到了骆闻家,朱慧如一放下外卖,连忙把中午和刚刚的情况向他复述了一遍,刚说完,就哭出来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反应不够快,我刚才不该承认是给您送外卖的,这样会连累到您的!”
骆闻摆摆手,道:“刚刚你做得很对。如果你说是别人叫的外卖,那么他回去让警察一查叫外卖的电话单,立刻会发现电话是我打的,随即会对你起明确的怀疑,以及对我的怀疑。所以,你做得很对,永远记着我的话,除了当晚事发经过的那份口供外,所有事都不要撒谎。”
“我……我刚刚做对了?刚刚我说的是实话,那样他就不会对我起怀疑了吗?”朱慧如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即连忙道,“可我感觉他在怀疑我啊。”
“当然,他当然是在怀疑你,”骆闻很明确地说,“刚刚你在小区门口遇到他,你以为是巧合吗?不是,这么晚了,不可能是巧合遇到。他在等你,也许,他一直在你们面馆附近跟踪你,观察你全天的一举一动。”
朱慧如瞬间全身冰凉,睁大眼睛道:“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说……他说自己不是警察,还说,还说是您的朋友。”
“他现在确实不是警察,”骆闻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个大学的数学老师,不过他比任何警察都更危险,而且这一次他介入了警方的调查。他不光在怀疑你,我认为,他也己经对我起了怀疑。我分析了一遍,想不明白到底是凭哪点让他对你、对我起怀疑的。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没方向,胡乱调查,做无用功的人。既然会让他起怀疑,那一定是某一项环节有问题,并且这个问题被他发现了。”
“啊,是什么出了问题?”朱慧如一脸的焦急,“他为什么会起怀疑的?我想不出哪里没做到位。”
骆闻微笑望着她,淡定地道:“不用紧张,一点都不需要紧张,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他来找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想调查你?不,根本谈不上调查,只是试探你而己。我可以肯定,他手里没有掌握到任何能威胁到你的证据。我承认,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之所以他会对我们起怀疑,大概只是因为对话中的只言片语。一句在常人心中一晃而过的话,他会很细心地留意,在他那个头脑里,转化为丰富的信息加以分析,这是学数学人的职业习惯。不过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即便他再怀疑、再试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全然没用。你放心吧,即便他这次猜测对了,他也找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哪怕半点证据都找不到。”
“真……真的是这样?”朱慧如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