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秋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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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开了话头,试图引起浅川的兴趣。浅川正睡得有些迷糊,听司机这么说,急忙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现在的位置。
“最近猝死的人好像增加了不少呢……没想到年轻人也会这样。”
“啊?”“猝死”这个词在浅川耳边回响。木村接着说下去:“就在将近一个月前吧,我的车停在那儿等绿灯,突然有一辆摩托车朝我这边倒了下来。不是在奔驰的过程中摔倒的,而是停在那儿,突然砰的一声倒下来。你猜怎样了?啊,开摩托车的是一个十九岁的补习班学生……居然就那样死了!可把我吓坏了。当时救护车也来了,警车也来了,乱成一片。”
浅川默默地听着,但凭着当了十几年记者养成的敏锐洞察力,他立刻记下了司机和出租车公司的名称。这纯粹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
“那个年轻人的死法也有些奇怪。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摘掉安全帽……整个人仰卧在地上,手脚吧嗒吧嗒地挥动……我赶紧跑去叫救护车,可是回来一看,他已经死了。”
“地点在哪儿?”浅川已全然没了睡意。
“喏,就在那边。”木村指着车站前的斑马线说。浅川把这件事深深烙在脑海里。品川车站位于港区高轮。如果是在那儿发生事故,应该由高轮警局负责。他在脑中迅速搜索打入高轮警局的内线。大型报社的威力就在于此,它在各个领域布下眼线,搜集情报的能力有时甚至超过警察。
“那么,他的死因是‘猝死’了?”浅川急忙问道,尽管他不清楚是否有猝死这个病名,也不知道这起事故究竟牵动了自己哪根神经。
“简直是开玩笑!我的车是停着的。他自己突然倒了过来。可是还要我提交事故证明,在保险公司也差点留下不良记录……真是祸从天降啊!”
“你还记得准确的日期和时间吗?”
“哎呀哎呀,您不会是嗅到什么事件的气味了吧?应该是九月四号或五号吧,嗯……大致就那前后。时间嘛……我想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吧。”说着,木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温热的空气,从倒在地上的摩托车里流出的黑油……黑油像活物一般向下水道漫过去,在车灯的映照下,变成黏糊糊的油滴,无声地滴入下水道,旋即没了踪影,视觉似乎发生了暂时性的障碍。还有那个头枕安全帽的年轻人临死前的脸,那张饱受惊吓的脸。他是被什么吓到了呢?
信号灯变成绿灯,木村轻踩油门。从后座传来奋笔疾书的声音,是浅川在做笔记。木村感到一阵恶心。自己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他吞了一下口水,把这阵恶心强压下去。
“那么他的死因是什么?”
“心脏麻痹。”
心脏麻痹?法医真是这么诊断的吗?最近应该不常用心脏麻痹这个词了。
“除了准确的日期和时间外,这个也有必要确认一下。”浅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做笔记,“也就是说,除此之外,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吧?”
“是的,没错。肯定是受到了惊吓,肯定……令人惊恐的正是这一点!”
“啊?”
“哦,没什么……那个人死时脸上充满极度的恐惧……”
浅川的心怦然一动。同时,他又否定了两件事之间的关联。这一定是偶然的雷同,只是偶然。
转眼到了京滨高速的新马场。
“请你在前面的红绿灯处左拐,在那儿停车。”
车停稳,浅川打开车门,把两张一千日元的钞票连同名片一起递给木村。“我是M报社的浅川,如果方便的话,今天你讲的事,能否让我了解得更详细些?”
“嗯,没问题。”木村高兴地说道。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么做是自己的使命。
“改天再给你电话。”
“我的电话号码是……”
“哦,不用了。我已经记下了你们公司的名称。我很快会找你的。”浅川下了车,正要关上车门时犹豫了片刻。对于这件事,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最好别插手这种怪事,否则有可能重蹈当年的覆辙。然而事已至此,他的兴趣已被激发起来,绝不能就此罢休。
他再次扭头问道:“那个人确实是挣扎着要摘掉安全帽,对吧?”
3
小栗总编脸色凝重地听着浅川的汇报,脑中倏地掠过他两年前的身影。当时的浅川中了邪似的成天坐在文字处理机前,埋头整理采访资料,编写着教祖影山照高的传记,整个人都很异常,鬼里鬼气的。小栗差点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很不凑巧,当时正赶上那个时期。两年前,超自然现象在出版界刮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旋风,编辑室里灵异类的照片堆积如山。寄到各家出版社的净是些灵异学说和灵异照片之类的伪造品,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小栗一直坚信人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读世界的结构,可是只有灵异现象,他怎么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当时,投稿者比以往任何时期都多,简直超越了常规。毫不夸张地说,每天收到的邮件足以把编辑室淹没,而且都是关于灵异的内容。不只是M报社,日本所有出版社都被卷入这股灵异旋风中。这种现象让人难以理解,也让人困惑。
M报社花费大量时间调查后发现,这并非一个人寄出好多封,基本上每封匿名邮件都来自不同的人。他们估计有将近一千万人在这一时期向各家出版社投稿。一千万!整个出版界都为之震惊。尽管投稿的内容并非都很恐怖,可是单单这个数字就足以令人震惊,这意味着全国每十人当中就有一人投稿。但与出版相关的人士及其亲友当中,却没找到一个投过稿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堆积如山的信件到底从何而来?就在报社的编辑人员为此大伤脑筋,找不到答案时,这股风潮却归于平静。这种非正常状态持续了半年,犹如做了一场梦,编辑部又回到正常轨道,再也没收到这一类的投稿。
报社发行的周刊杂志该如何应对这种现象,小栗总编必须表明态度。他最后作出的决定却是“置之不理”。他认为,这股灵异旋风的煽风点火者往往是无聊的八卦杂志。那些杂志刊登灵异照片和许多人经历的故事,激发了读者的投稿热情。当然,他很清楚这种说法不能服众,但是必须找出合适的理由。
之后,小栗总编手下的编辑便把收到的邮件原封不动地烧毁。在与外界的交往中,只要是有关灵异的话题,他们都会回避,显得漠不关心。久而久之,那股前所未有的投稿热终于慢慢降温。而现在,浅川竟然愚不可及地要往即将熄灭的火上浇油。
难道你想重蹈两年前的覆辙吗?小栗定定地看着浅川的脸。
“我说你啊……”每当小栗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就以这句话做开场白。
“我非常清楚总编您是怎么想的。”
“不,啊,这件事倒是很有意思。但是我不知道将产生怎样的后果。是吧?如果到最后又像那件事一样,岂不是很伤脑筋吗?”
小栗仍坚信两年前的那股灵异热潮是人为的,而且对此深恶痛绝。当时那股风潮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他对所有灵异现象都抱有偏见。
“我并非想刻意强调它的神秘性,只是想说,这种事绝非偶然。”
“偶然啊……”小栗把手搁在耳边,重新整理先前谈话的内容。
浅川太太的外甥女大石智子,于九月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在本牧的家中死亡,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她还在读高三,年仅十七岁。同一天,同一时刻,在品川车站前,一位十九岁的补习生骑着摩托车在等信号灯时,因心肌梗塞突然死亡。
“我倒认为这只是偶然的巧合。你该不是从出租车司机那儿听说了那起事故,就自然地想到了你太太的外甥女的事吧?”
“能否接着听我说?”浅川极力想激起小栗总编的兴趣,“那个骑摩托车的男子在临死前,挣扎着想摘掉安全帽。”
“然后呢?”
“智子的尸体被发现时,她也像是在痛苦地挠头,双手手指被头发紧紧地缠住。”
浅川见过智子好几次,就像一般的女高中生一样,她平时非常爱惜头发,是个很爱美的女孩子。这种女孩子不可能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做呢?每当眼前浮现出智子用力拉扯头发的身影,他就试着想象一个无形的影子,想象那种驱使她拉扯头发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真是不明白。你呀,不是钻牛角尖钻过头了吧?任何事情,只要想找其中的共同点,应该都能找出来。总而言之,两人都是因心脏病发作而死,当然会很痛苦,所以才挠头或挣扎着想摘掉安全帽……这难道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尽管浅川承认有这种可能性,但还是摇了摇头。这理由仍然让人难以信服。
“总编,是胸口啊。应该是胸口疼,为什么要挠头呢?”
“你有过心脏病发作的经历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问过医生?”
“问什么?”
“心脏病发作时,患者会不会挠头?”
这下子,浅川无话可说了。其实他问过医生,医生是这样回答的: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但目前还没有定论。有时也会发生与此相反的情形,比如说,蛛网膜下出血或脑溢血时,就会引发头痛,肚子也会感到不舒服。
“总而言之,可能存在个人差异吧。就像学生解不出数学题时,有人会挠头,有人会抽烟,还有人把手放在肚子上。”小栗一边说,一边转动着座椅,“就目前来看,一切还没有定论,而且我们杂志的篇幅也不够。你应该明白吧?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我们不能再轻易去碰触这一类的题材了。如果你执意想写,倒也可以写。”
或许真如总编所说,这两件事只是偶然的巧合。可是为什么连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问医生有人心脏病发作时,会不会拼命扯自己的头发,医生只是严肃地“嗯”了一声,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病人。
“我明白了。”
现在只有乖乖撤兵,除非能发现这两起事件有更加客观的联系,否则很难说服总编。如果没有什么进展,就悄悄收手吧。浅川这样决定。
4
浅川挂了电话,手放在话筒上,愣愣地站在那儿。耳边依然回荡着自己征询对方意见时谦卑的声音,他感到很不舒服。一开始,对方从秘书手中接过电话时还非常傲慢,可听清浅川的来意后,语气便逐渐变得委婉。他最初可能以为浅川是来拉广告吧,接着,大脑便开始飞速运转,细细盘算这篇报道将带来多少好处。
“Top Interview”系列报道九月份开始连载。这个策划以新兴企业的老总为采访对象,对他们奋斗过程中的酸甜苦辣进行报道。本来非常顺利地和对方敲定了采访的事,挂电话时应该感到满意才对,浅川的心情却异常沉重,因为他从这个俗不可耐的男人那儿将听到千篇一律的说辞:创业的辛酸史,自己如何精明能干、善于抓住机会,如何克服困难……如果你不礼貌地告辞,他就会喋喋不休地讲自己的成功史,没完没了地讲下去。真是烦透了。浅川非常痛恨做这项策划的人。他明白想把杂志维持下去,无论如何不能缺广告,为了给今后拉广告做铺垫,这一类的采访不能不做。可是浅川不太关心报社是否盈利,他看重的是这份工作有没有意思,仅此而已。从事不需要思考的工作,体力上会很轻松,但是精神上往往容易疲劳。
明天的采访需要查一些资料,浅川向四楼的资料室走去。不过他更惦记另一件事:两起耐人寻味的猝死事件之间有什么客观联系。这件事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尽管他并不知道该从哪儿着手。他试图把那位庸俗老总的声音甩开之际,脑中却闪过一个疑问:难道发生在九月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的猝死事件,真的只有这两起?
如果还发生了同样的事件,就可以断定这绝非偶然。浅川决定去查阅九月上旬的报纸。他平常看报只认真看商务报道,社会新闻多半只是浏览一下标题,很可能漏掉一些报道。他有预感,好像有件事与这些有关。他隐约记得就在一个月前,曾在报纸社会版的角落里看到过一个奇怪的标题,好像刊登在报纸左下角一个很小的地方……当时他不禁“哎呀”了一声,正准备往下看,却被同事叫走了,因为一直忙碌,现在都没有来得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