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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还记得艾滋病刚在文明社会出现时的情形吗?最初美国的医生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看到那些患者出现前所未有的症状死亡,才预感可能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正式提出‘艾滋病’这个名称,则是在病例出现两年以后。对吧?”

以丹那断层为界,在它西侧的山区,只有热函山路的下方散居着一些山民。从那儿仰望南方,能看见与世隔绝的高原和南箱根太平洋乐园。难道说在这一块土地上,有某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正在悄然滋长?可能有许多人不明不白地猝死,只是没有被公开。不仅仅是“艾滋病”,最先在日本发现的“川崎病”也大约过了十年才被确认为一种新的疾病。自录像带偶然接收到奇怪的电波,还不到一个半月,不可能被认定为一种症候群。如果浅川没有发现包括外甥女在内的四个人死亡的共同点,这种“疾病”恐怕还沉睡在地底。这么想更恐怖。

“我们可没有时间去当地挨家挨户地询问。龙司,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什么?”

“除了那四个人和我们,再也没人看过那些影像。你想想,那个偶然录到这些影像的小鬼头,怎么知道乡下的电波会发生变化呢?东京第四频道播放的节目,一到乡下,有时在完全不同的频道播放。那个小傻瓜一无所知,录制节目时可能还是调到了东京的频道。”

有道理,那个男孩可能调到了当地人不会收看的频道,然后按下了录制键。由于是暗录,他也没有确认过画面。而且山区的住户住得很零散,看电视的人也很少。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问题是,电波的发送地点在哪儿?”龙司简单地下了结论。必须进行有组织的科学搜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等、等一下。这个假设不见得正确。那个男孩阴差阳错地录到了奇怪的电波,只是一种推测罢了。”

“我知道。可要是确认了再调查,我们还能得出其他结论吗?只能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

浅川的科学知识相当贫乏,他必须先弄清楚电波到底为何物。他们只能自己查找电波的发送地点,必须再去一趟那个地方。不算今天,他离死亡期限只剩下四天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洗掉咒语的是谁?浅川曾向电视台咨询过年轻相声演员三游亭真乐在直播节目《Night Show》中担任嘉宾的日期。没错,对方答复是八月二十九日,可以肯定是那四个人洗掉了咒语。

浅川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复印纸,那是伊豆大岛三原山的照片。“怎么样?”他递给龙司看。

“是三原山啊……这个也可以确定了。”

“你怎么知道?”

“关于那个老太婆说的方言,昨天下午,我问了我们大学里的民俗学专家。对方说那好像是伊豆大岛的方言,现在不太使用了。大概也包括位于伊豆大岛南端的差木地的方言。那家伙一向优柔寡断,不敢明确下论断。可是根据这些照片来推断,应该是大岛的方言,那座山一定是三原山。对了,关于三原山的爆发……你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啊,那当然。是战后……我认为可以把爆发的时间锁定在战后……”就其高超的摄影技术来看,应该没错。

“是吗?”

“你听着,战后三原山总共爆发了四次。第一次是从一九五〇年到一九五一年,第二次是一九五七年,第三次是一九七四年,而第四次还记忆犹新……是一九八六年的秋天。另外,一九五七年爆发时,产生了新的火山口,造成一人死亡,五十三人受伤。”

“就摄影机的普及程度来看,一九八六年那一次最可疑,不过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龙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张纸片。“对了对了,那方言好像给翻译成普通话了。专家很仔细地帮我翻译了。”

浅川接过纸片看了看,上面写着:“之后你的身体怎样了?老是玩水的话,妖怪会来找你的。听着,要小心外来的人,因为你明年就要生孩子了。你是我的孙女,要乖乖听婆婆的话,当地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浅川仔细读了两遍,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查这个吗?”

“我可是只剩下四天了!”浅川根本不知道从何查起,要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不禁责怪起龙司来。

“你啊……我比你多活一天,你应该带个好头,加油干嘛。”

浅川心头突然涌起一丝疑虑。龙司可能利用这多出来的一天做文章。假设破解咒语有两种可能,龙司只告诉他其中的一种,然后根据他的生死来验证哪一种是正确的。一天之差,却可能成为强大的武器。

“龙司,我是生是死对你恐怕没有意义吧?你可以开心地笑着这样说我,若无其事地……”尽管知道歇斯底里很不好,浅川还是忍不住大声咆哮。

“干吗讲这种没志气的话?有空哭哭啼啼的话,还不如多动动脑筋!”

浅川依然愤愤地瞪着龙司。

“喂!我怎么说你才会舒服?你是我的密友啊,你要是死了,我会难受。我会努力,你也加油啊。我们俩一起加油吧……喂,这样你没什么可以抱怨了吧。”中间,龙司改用了小孩的腔调说话,话音刚落,便粗野地笑起来。

正笑着,有人打开了大门。浅川大吃一惊,不禁直起身子隔着厨房往玄关处望。一位年轻女子弯着腰,正在脱白色的鞋子。一头短发轻轻地覆住了耳朵,两只耳环闪着白色的光芒。女子抬起头,正好与浅川四目相对。

“啊,对不起,我以为只有老师一个人……”女子用手捂住了嘴。她举止十分高雅,身着一袭整洁的白衣服,似乎和这个房间极不相称。她那修长的腿露在裙子外面,精致而聪慧的脸庞和经常在电视广告中露面的一位女作家极其相似。

“请进来。”龙司的声音变了,带着一丝威严,往日的粗俗被遮掩起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K大学文学部的高野舞小姐。她是哲学系的才女,常常来听我的课。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竟然能听得懂我的课……这位是M报社的浅川和行,我的……好朋友。”

高野舞有些惊讶地看着浅川。她究竟因何惊讶,浅川这时还不明白。

“初次见面……”高野舞微微颔首,脸上浮现一抹迷人的笑容,赏心悦目。浅川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细嫩的肌肤、明亮的双眸、匀称的身材,由内而外散发的智慧、典雅和温柔……从她身上简直找不到缺点。

浅川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喂,说说话嘛。”龙司捅了捅他的腰,浅川这才如梦初醒地回应道“你好”,可是目光依然呆滞。

“老师,昨天晚上您到哪里去了?”阿舞优雅地轻挪穿着丝袜的脚尖,向龙司走近两三步。

“高林君和八木君邀我去……”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阿舞比龙司还要高十厘米左右,体重却大概只有龙司的一半。

“您不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等了一整晚呢。”

此时浅川才如梦方醒。他想起了昨晚电话里的声音。昨天晚上,一定是这位女子接了浅川打来的电话。

龙司像一个挨了母亲斥责的小孩,低下了头。

“唉,算了。这次就原谅你。给你这个。”阿舞递过来一个纸袋,“这些内衣裤我洗好了。本来想帮忙收拾一下屋子的,可是怕改变了书本的位置,老师会生气,所以……”

浅川从对话来推断两人的关系。昨天这个女孩在龙司的房间里一直等到很晚。两人怎么看都像超越了师生关系的恋人,是这样吗?看到一对很不般配的情侣,浅川就很生气,可是现在更甚。龙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脱离了正常的轨道。此时龙司以充满慈爱的眼神注视着阿舞,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变了,真像一条出众的变色龙。浅川感到愤怒,想把龙司的罪行都揭发出来,让高野舞幡然醒悟。

“老师,快中午了,我帮你们做些吃的吧?浅川先生也在这儿吃吧?您想吃些什么?”

浅川尴尬地看着龙司。

“你就别客气了,阿舞小姐的厨艺可谓一流。”

“什么都行。”浅川终于舒了口气。

随后,阿舞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她的背影消失了,浅川依然恍惚地呆望着门口。

“喂,干吗发呆啊?”龙司窃笑道。

“啊,没什么。”

“喂!醒醒!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龙司轻拍浅川的脸,“趁她不在,赶紧把要说的说了。”

“你没有让阿舞看那盘录像带吧?”

“那还用说!”

“我知道了。赶快收尾吧,吃完饭我就走。”

“嗯……你必须先找出天线。”

“天线?”

“就是电波的发送地啊!”

不能磨蹭了。回家路上顺便去一趟图书馆,查找一些关于电波的资料。与其今天稀里糊涂地去南箱根,还不如先做些调查和推测更快。只要找出搜查电波干扰一事的方法,总会找出一些线索。

要做的事堆积如山,浅川却觉得自己的雄心壮志已被削弱,心思全然不在这儿,脑海里总也抹不去阿舞的面容和身躯。为什么阿舞会和龙司这种男人交往呢?他感到愤怒,也充满了疑惑。

“喂,你在听吗?”龙司的声音让浅川清醒过来,“录像带里出现过男婴的画面吧?”

“啊。”浅川暂时挥开阿舞的身影,试图回想那个泡在羊水里的新生儿的影像,可是,脑海里浮现的竟是阿舞湿漉漉的裸体。

“我看到那个画面时,自己的手有一种奇怪的触感,就好像自己抱着那个男婴……”

想象中,阿舞和男婴交错出现在臂弯里,令人晕眩。浅川终于找回了那种感觉:当时婴儿就像躺在自己的胳膊里。他陶醉地抬起了双手。龙司也有完全相同的感受。

“我确实也感受到一股温热。”

“你也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司爬到电视机跟前,再次播放录像带中的画面。男婴发出平稳的啼哭声,大约持续了两分钟。在婴儿的脖子和屁股底下可以窥见一双温柔的手。

“咦,这是什么?”龙司将画面停止,然后一格一格地放。画面在短短的一瞬间变黑了。连续播放时很难注意这一瞬间,可是定格后重复播放,就可以捕捉到影像被涂抹成黑色的一瞬。

“啊!又有了。”龙司叫道。他像猫一样弓着背,一脸严肃地死死盯着画面,突然又拉远距离,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龙司正在积极地思考,他一思考眼睛就转动。浅川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但龙司最终测算出,在这两分钟的画面中,屏幕变黑的场景出现了三十三次。

“那又怎样?你仅凭这个能找出什么新线索?可能只是单纯的摄影故障或者操作失误吧……”

龙司不理会浅川,继续搜寻其他的画面。这时,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龙司急忙按下停止键。不久,玄关的门开了。“让你们久等了。”阿舞出现在门口。整个房间再次被她的香气笼罩。

星期天下午,都立图书馆前的草坪上有很多父母带着小孩嬉戏。有的父亲和儿子一起练棒球,有的父母无法加入孩子的游戏中,便躺在草地上睡觉。十月中旬的这个星期天,天气晴朗,到处都洋溢着悠闲安逸的气息。

面对这一派景象,浅川有一种想赶快回家的冲动。他在四楼的自然科学区学习了一通电波的基本原理,此刻正茫然地眺望着外面的景色。今天很多时候他都突然中断思考,各种杂乱无章的记忆相继涌上心头,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是因为焦虑吧?浅川站起来,他想尽快见到妻子和女儿,被这种强烈的思念冲击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再也不能那样在草地上和孩子一起嬉戏……

不到五点,浅川回到了家,妻子阿静正在切菜准备晚饭。从她的背影就知道她心情不好。浅川很清楚原因。难得一个休息日,他却丢下一句“我去趟龙司家”,一大早就出门了。连节假日都不帮老婆带带孩子,阿静的压力就会增大。他又是到龙司家去……那可不是个好去处。他可以编个合适的谎言,又怕万一有事,家里会联络不上自己。

“喂,房地产商来过电话了。”阿静说道,手里的刀并没有停下来。

“有什么事?”

“问我们要不要卖这栋公寓。”

浅川把阳子抱到腿上,念绘本给她听。虽然女儿还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但是很多语言却能积累在大脑里,到两岁左右,语言便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

“有好价钱吗?”

地价飙涨以来,很多房地产商希望他们出售这栋公寓。

“七千万。”

比前一阵子低了一些。不过还清房贷后,妻子和孩子手上还可以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

“你怎么说?”

阿静用毛巾擦了擦手,终于转过身来。“我说先生不在,我做不了主。”

阿静总是这样。我先生不在……必须和我先生商量……她从不曾一个人随便作过决定。可是往后……

“老公,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该考虑了?我们可以在郊外买一处有庭院的独栋楼房呢,房地产商也这么说。”

浅川一家人的小小梦想便是将现在住的公寓卖掉,然后到郊外盖一栋大房子。如果连本金都没有,这仅仅是一个梦。但是他们拥有东京市中心的公寓这样一份雄厚的资产,这个梦就极有可能实现,人们在诉说梦想时,往往也能获得一份令人期待的快乐,而这个梦想对于浅川一家来说唾手可得。

“再说,差不多该要第二个孩子了……”

浅川比谁都清楚阿静在心中描绘着怎样的蓝图:在郊外盖一栋宽敞的楼房,两三个孩子各自拥有学习的房间。即使来了很多客人,也不会觉得起居室拥挤不堪。这时,阳子在他腿上闹起来。她抗议爸爸不看绘本,关注别的东西。浅川又把视线移到绘本上。

“……很久很久以前,沼间叫作沼滨,长满茂密芦苇的沼泽地一直延伸到海边。”念着念着,眼泪不禁在浅川的眼中打转。他想实现妻子的梦想,确实想,可是他只剩下了四天。若是他不明不白地死去,妻子能承受得住打击吗?他们的梦想已经脆弱得一触即碎,而妻子毫不知情。

晚上九点,妻子和女儿像往常一样进入了梦乡。浅川则一直记挂着龙司最后说的那番话。

为什么那家伙反复播放了好多次婴儿的画面?还有那个老太婆说的话“汝来年要生崽了”,即“你明年就要生孩子了”。老太婆说的孩子和男婴的画面有什么关系?此外,整个屏幕变黑的瞬间每隔一会儿就出现,好像出现了三十多次。

浅川决定再看一次录像,确认这些事情。看上去龙司像个马大哈,可他也在拼命寻找线索。龙司不仅逻辑思考能力很强,直觉也相当灵敏。浅川的强项则在于根据周密的调查推断出真相。

浅川打开橱柜,伸手去拿那盘录像带。准备推进录像机时,他忽然注意到什么,停了下来——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浅川也不明白。可是他的第六感在发挥作用,坚信这并非自己多疑。确实发生了小小的变化,是哪儿?是哪儿变了?他的心怦怦直跳。

坏了!事态好像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终于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看完这盘录像带,确实倒带了呀。然而现在,录像带左右两侧滚动条的厚度则是二比一,正好停在了影像播完的地方,并没有把录像带倒回去。肯定是谁看了,趁我不在家的时候……

浅川急忙跑到卧室。阿静和阳子依偎在一起睡着。浅川把阿静翻过来,摇着她的肩膀。“喂,醒醒!喂!阿静……”他尽量压低声音,以免把阳子吵醒。阿静厌烦地皱起眉头,身子左右扭动。

“喂,你快起来!”浅川的声音都和往常不一样了。

“什么……事?怎么啦?”

“我有话对你说,你过来。”浅川把阿静拽起来,拖到客厅,把录像带递到她面前,“你看过这个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浅川,阿静看看丈夫,又看看录像带。“不能看吗?”过了一阵子,她好不容易才迸出这句话。

干吗气成这样?这个人,难得的星期日却不知跑哪儿去了。我觉得无聊,便找出前天你和龙司偷偷摸摸看过的录像带看。可是一点都不好看,什么也没有,还是黑白的。大概是M报社下属的摄影部门制作的吧?阿静无言地抗议着,觉得浅川没理由这么生气。

“你这个笨蛋!”自结婚以来,浅川头一次有种冲动想揍妻子一顿。可他只是握紧了拳头,极力忍住——冷静思考一下,都怪自己不好,把这种东西放在她很容易发现的地方。相信妻子不会擅自翻阅自己的东西,才把录像带顺手放在了橱柜里。而且我和龙司两个人看这盘录像带的时候,阿静来过这个房间,她自然对这盘录像带很好奇。都是我不好,没有把它藏起来。

“对不起。”阿静一脸不服气地向他道歉。

“你、什么时候、看的?”浅川颤抖着声音问道。

“今天上午。”

“真的?”

阿静不可能知道,观看的时间竟然对她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她轻轻点了点头。

“大概在几点?”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行了!你快回答!”浅川又握紧了拳头。

“十点半左右吧?我记得《假面骑士》刚播完……”

《假面骑士》?为什么看那种节目?只有女儿阳子对《假面骑士》感兴趣……浅川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行了,事关重大,你给我听仔细!你看这盘录像带时,阳子在什么地方?”

阿静都快要哭出来了。“她就坐我腿上啊。”

“你是说,阳子也……和你一起……看了……这盘录像带?”

“她只是瞄一眼闪动的屏幕,那孩子看不懂……”

“少啰唆!那无关紧要!”

梦想破灭?现在已不仅仅是这样了!我们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一个个毫无意义地死去……

阿静看到丈夫如此愤怒、恐惧和绝望,终于明白这事非同小可。

“老公……那是……骗人的吧?”阿静想起了录像带中她认为是恶作剧的那段话。不会有那种事。可是丈夫竟然如此慌张,又是为什么呢?

“老公,那是骗人的吧……怎么会有那种事……”

浅川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刹那间,一股怜意油然而生。他没有想到,家里竟然有人陷入了和自己相同的命运。

5

10月15日 星期一

这几天,每当早上醒来,浅川总希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打电话给附近的租车公司,说他会按照昨天预约的时间去取车。昨天确实预约了。现实依然在没有任何变故地延续下去。

为了在当地找到电波的发送地点,必须有交通工具。市面上出售的对讲机不容易干扰电视的电波,因此他准备使用经专家改造的对讲机。从影像不曾中断来看,电波非常强,发送地点一定就在附近。如果能搜集到更多的信息,就可以锁定电波传送的区域,进而找出发送地。可是浅川掌握的信息只有这么一个:别墅小木屋B-4号房里的电视接收到了这个电波。除了以那儿为中心,一边确认地形,一边对周围展开地毯式搜索,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也不知道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浅川权且把三天的换洗衣物塞进包里……再多带也没必要了。

即使两人面对面,阿静也不想再提录像带的事。昨天晚上,浅川一时想不出完美的谎言,便没再解释“一周后会死亡”的事,让阿静去睡了。阿静也一定害怕确认这件事,宁愿稀里糊涂的。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刨根问底,而是陷入了沉默,像在检讨。但她依旧无法排解内心的不安,看早上的电视连续剧时不停地直起腰来,对外面的声音非常敏感。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总之,一切交给我吧。”为了减弱阿静内心的不安,浅川只能这么说。他不能在妻子面前显得懦弱。

正当他准备出门时,电话响了,是龙司打来的。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想听听你的意见。”龙司的言语中透着一丝兴奋。

“你就不能在电话里讲吗?我正要去租车。”

“租车?”

“你不是叫我去找电波的发送地吗?”

“这样啊。你那边先放一放,赶紧过来一趟吧。搞不好用不着去找天线了,因为它存在的前提都没有了……我是说或许。”

如果到时候必须去一趟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可以直接从龙司家出发,因此浅川决定还是先去租车,顺路再去龙司家。

浅川把车开上人行道、停好后,急急忙忙地敲响了龙司家的门。

“进来!门没锁。”

浅川用力推开门,故意踩着重重的脚步穿过厨房。“你发现什么了?”他迫不及待地问。

“你心急火燎地干什么啊?”龙司盘着腿,睁大眼睛望着浅川。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快告诉我!”

“你冷静一点儿嘛。”

“我冷静得了吗?快!赶紧说!”

龙司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浅川瘫坐在十二平方米的房间里,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我太太……我太太和女儿都看过那东西了。”

“这……这下可坏了!”龙司定定地看着浅川,等待他平静下来。他打了个喷嚏,擤了擤鼻子,发出“扑”的一声。“你想救太太和女儿吧?”

浅川像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更该保持冷静。我先不下结论,只把证据摆给你看。我想知道由那个证据,你会想到什么。如果你还这么激动就麻烦了。”

“我懂了。”浅川老老实实地答应。

“先去洗把脸吧。”

在妻子面前,浅川不能显得慌乱,只能在龙司面前发泄一通。

浅川用毛巾擦着脸回来后,龙司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列了一个简单的表:

1)开头83秒〔0〕抽象2)流出红色的物体49秒〔0〕抽象3)三原山55秒〔11〕现实4)三原山爆发32秒〔6〕现实5)“山”字56秒〔0〕抽象6)骰子103秒〔0〕抽象7)老太婆111秒〔0〕抽象8)婴儿125秒〔33〕现实9)无数张脸117秒〔0〕抽象10)旧电视141秒〔34〕现实11)男人的脸186秒〔44〕现实12)尾声132秒〔0〕抽象

一眼就能明白,这是根据电视画面划分的。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列一张这样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录像带里的影像一共由十二种画面组成。我试着将它们分别列上号码和标题。标题后面的数字是该画面播放的时间,后面括号中的数字,就是画面变成漆黑的次数。”

浅川一脸惊讶地看着龙司。

“昨天你回去后,我查了一下婴儿以外的画面,想确认一下是否也有变成全黑的情况。结果就得到了这个数据。在三、四、八、十和十一号画面中都出现了这种情况。”

“那后面的‘抽象’和‘现实’又是什么意思?”

“这十二种画面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抽象的,就是浮现在头脑中的景象,也可以称为‘想象中的景象’;另一种则是通过肉眼看到的现实中的画面。”龙司停顿了一下,“看到这个,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果真如你所说,只有在现实的画面中才出现黑屏。”

“没错吧?你必须记住这一点。”

“喂,龙司,你别再吊我胃口了。快点给我解释清楚吧,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先别急。要是我先给你下结论,反而使你的直觉变迟钝。一旦对结论深信不疑,即使扭曲所有的事实,你也会想尽办法使这个结论变正确。搜查罪犯时也是这样吧。如果认定一个人可疑,我们就会觉得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有罪。是吧?现在我们不能走错路。你必须帮我验证一下我得出的结论。从罗列在这儿的事实中,你是否有和我一样的直觉?”

“我懂了。接下来呢?”

“听着,基于黑屏只在现实景象出现,我要你回想一下第一次看到这些影像的感觉,正如我昨天说的那个婴儿的画面。此外呢?那个有无数张脸的画面怎样?”龙司操纵着遥控器,播放出那个有无数张脸的画面,“看仔细,这些脸。”

嵌在墙上的数十张脸慢慢缩进去,然后膨胀为成百上千张脸。细看每一张脸,会发现虽然同为人脸,可有些地方又不太一样。

“有什么感觉?”龙司问。

“感觉像是在指责我,骂我撒谎、骗子什么的。”

“是吧。我也有相同……不,相近的感觉。”

浅川集中精神思考。

“怎么样?”龙司又问。

浅川摇了摇头。“不行,什么也想不出来。”

“你再仔细想想,一定会和我想到同样的事情。听好,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一直认为这些影像是用摄像机之类的机械镜头拍摄的,对不对?”

“难道不是?”

“那么瞬间覆盖住画面的黑屏又是什么?”龙司一格格地播放,把黑屏的画面给调了出来。大约每三到四格就会出现一次黑屏,而一格约有1/30秒,换算为时间,间隔约为0.1秒。“为什么它只出现在现实的画面中,没有出现在抽象的画面中?仔细看这个画面。其实并非整个屏幕都是黑的。”

浅川把脸凑近屏幕,确实不是全黑。上面薄薄地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一样的东西。

“这朦胧的影子,就是余像。看着这些影像,会不会产生一种自己成为当事者的感觉?”龙司对着浅川用力眨了眨眼。

“难道这是人在眨眼睛?”浅川嘀咕。

“没错吧?这么想,一切都合情合理。人除了直接用眼睛看,大脑中也会浮想出画面。这时没有通过视网膜,所以不会引起眨眼。但是,在现实中,我们用眼睛看风景时,是根据投射到视网膜上的光线强弱成像。这时,为了防止视网膜干涩,就会情不自禁地眨眼,而黑屏就是闭眼的那一瞬间。”

浅川又一次感到恶心。第一次看完这盘录像带时,他跑到厕所吐了,而这次的恶心愈加严重。到底是什么东西侵入了自己体内?这盘录像带不是用摄像机录的,而是经由某人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以及皮肤的触觉——由人的五官录制而成。某种物体的影子竟然倏地一下蹿进了自己的感官,这种恶心感令他不停颤抖……而此刻,他正和体内的异物以相同的视角观看这盘录像带。即使不停擦汗,冰冷的汗水仍旧从额头上冒出来。

“你知道吗?喂,虽然有个体差异,但男人一般每分钟眨眼二十次,女人则是十五次。所以,录下这些影像的可能是个女人。”

浅川已经听不到龙司在说什么。

“喂,怎么了?一张脸像死人的一样。”龙司笑了,“乐观一点嘛,我们离答案又近了一步。如果这些影像是由某人的感官录下,咒语的内容应该和那个人的意志有关,也就是说,这人希望我们为她做些什么。”

浅川暂时无法思考。龙司的声音虽然在耳畔回响,但它的含义并没有传递到大脑中。

“我们要做的事情很清楚:必须查出这个人是谁,以及她生前——嗯,我想她大概不在人世了——希望做什么事,那就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谜底’。”龙司对着浅川挤眉弄眼,像是在说:还有什么疑问吗?

浅川驾车穿过第三京滨,沿着横滨横须贺公路一路朝南奔驰。龙司把副驾驶座的靠背放倒,若无其事地睡着了。已近下午两点,可浅川根本没觉得饿。

他本想叫醒龙司,随即又把伸出的手缩回来。距目的地还有一段路。龙司只是漠然地说去镰仓,却没有告诉他目的地,目的也不清楚。浅川开着车,情绪烦躁起来。先前龙司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时,曾说过具体情况会到车上告诉他。可是刚一上车,龙司便扔下一句:“昨天晚上我都没有合眼,到镰仓之前不要叫醒我。”随即就睡着了。

在朝比奈下了公路,沿着金泽街道开了五公里左右,便来到镰仓车站前。龙司整整睡了两个小时。

“喂,到了。”浅川摇摇龙司的肩膀,龙司像猫一样伸展四肢,用手背揉揉眼睛,不停地摇着头。“好不容易做了个好梦,真是的……啊!”

“接下来怎么办?”

龙司起身扫视了一眼窗外,确认身在何处。“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看到鸟居后左转,然后停车。”他又要躺下,“嘿嘿,我要接着做我的美梦。”

“喂,这段路花不了五分钟。你既然有空睡觉,总可以把话说清楚吧。”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龙司用膝盖抵住仪表板,又沉沉地睡去。

浅川左转后停车,近前有一栋两层的旧民居,上面写着“三浦哲三纪念馆”。

“开进那儿的停车场。”不知道何时,龙司微微睁开眼睛,一脸满足的表情,鼻孔微张,像是正在闻着芳香,“嘿嘿,托你的福,我总算接着把那个梦做完了。”

“什么梦?”浅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

“那还用说,肯定是在天空飞翔的梦喽,我最喜欢这样的梦。”龙司高兴地哼着小调,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三浦哲三纪念馆里没有一个人影。一楼三十多平方米的大厅里,许多照片和书籍陈列在镜框中,摆放在玻璃橱柜里,中间的墙上则贴着三浦哲三的简介。浅川读过后才弄明白三浦哲三是何等人物。

“对不起,有人吗?”龙司朝里面叫道,但没人回应。

三浦哲三从Y大学退休后,在两年前于七十二岁时去世。他的专业是理论物理学,对物性物理学和统计力学有十分深入的研究。不过,建成这栋小小的纪念馆并非因为他在物理学方面的业绩,而在于他对超自然现象的科学分析。简介中写道:三浦先生的理论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但恐怕只有一部分人关注他的理论,因为浅川从未听说他的名字。他倡导的理论是什么?浅川在墙上和陈列柜中寻找答案。“意念拥有能量,而这种能量……”浅川看到这儿,里面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拉门开了,一位留着胡子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浅川见龙司拿着名片向男人走去,也依样从胸前的口袋拿出名片。

“您好,我是K大学的高山。”龙司此时的语气与平时和浅川说话时有些不一样,他这种圆滑的举止有点可笑。浅川也把名片递了过去。男人看到名片上分别印着“大学讲师”和“周刊杂志记者”的头衔,脸上微微露出厌烦的神情,主要是因为浅川的名片。

“方便的话,能否和您商量点事?”

“啊?什么事?”男人眼中透出一丝戒备。

“三浦先生生前,我曾经同他见过一面。”

听了这话,男人不知为何像是舒了口气,紧绷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他搬来三张折叠椅,和龙司、浅川相对而坐。“这样啊……先请坐吧。”

“大约三年前……对了,就是三浦先生去世的前一年,母校领导问我,有没有科学方法论的讲义,于是,我有幸同三浦先生谈话……”

“是在这儿吗?”

“是的,通过高冢教授的介绍……”

听到高冢教授的名字,男人终于露出笑脸,似乎明白了这两个人站在自己一边,不会攻击自己。

“很抱歉,我叫三浦哲明,很不巧我的名片用完了。”

“这么说,您是三浦先生的……”

“是的,我是他的不肖子。”

“是吗?哎呀,真没想到三浦先生还有这么出色的儿子。”

浅川差点笑出声来。哪有对年长十岁的人这么说的!

三浦哲明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座纪念馆。这是在学生们的协助下,把父亲遗留下来的房子改建成的对大众开放的纪念馆,便于整理搜集资料。接着,他还颇为自嘲地说,自己没像父亲希望的那样走上学术之路,却在纪念馆附近盖了一栋膳宿公寓,正在经营。

“我是在利用父亲的名声和遗留给我的这片土地,只能说是个不肖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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