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波纹 (第2/5页)
铃木光司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山村贞子的预知能力应该百分之百正确。”
“可是,山村贞子不能生小孩呀。”
“所以才奇怪啊。从生物学来说,山村贞子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不可能生孩子。更何况她在被长尾强暴前还没有性经历呢。而且……”
“而且什么?”
“她第一次性经历的对象是长尾……长尾又是日本最后一名天花患者,这真是个奇妙的巧合。”
也就是说,神与恶魔、细胞与病毒、男人与女人,还有光与暗,它们很久以前就作为毫不矛盾的统一体存在。如果追溯到遗传基因的构造或者地球诞生前宇宙的样子,那就不是单靠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了。现在浅川只能尽量接受这一切。哪怕心里还存有顾虑,他也只能说服自己,一切暂且结束了。
“你看,我还照样活着,说明谜底已经解开,这件事结束了……”
浅川突然想到,役小角的石像是否也希望自己被人从海底捞起来?这个意念驱使志津子采取行动,并赋予了她新的力量?浅川不禁觉得他们从井底捞起山村贞子的遗骨,和志津子从海底捞起役小角的石像很相似……可是,山村志津子获得的能力却使她陷入了不幸。从结果来看,这次他们从咒语中逃生,很可能也是因为那“意外获得的能力”。
龙司瞄了一眼浅川的脸和肩头,确信眼前这个男人还活着。他连连点头。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龙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身体埋在椅子里,“可是……”
“哎?”
龙司一边支起身体,一边问自己:
“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了什么?”
2
两人在热海车站分道扬镳。浅川准备将山村贞子的遗骸送到差木地,请她的亲戚将她供奉起来。堂姐的女儿将近三十年杳无音讯,如今她的遗骨却被人带了回来,恐怕只会让他们很困惑吧。可是,事已至此,浅川不能置之不理。倘若遗骸身份不明,还可以当作孤魂野鬼给埋了,知道了它是山村贞子,就只能带回差木地。时间太久远了,又牵涉到杀人案件,事态变得更加麻烦,因此,浅川打算对差木地的人用“自杀”交代了事。他原本想交出遗骨后马上回东京,可是不巧当天没有船,只好在大岛住一晚。更何况他租的车子停放在热海港,坐飞机回去更麻烦。
“将遗骸送回去这等小事,你一个人就行了吧?”他们在热海车站下车时,龙司揶揄道。此时,山村贞子的遗骸已用黑色的方巾包住,放在车后座。把这么小的一个包裹送到差木地的村庄,小孩也能行。关键是要让他们接收下来,一旦遭拒无处可送,可就麻烦了。如果亲人不把她供奉起来,浅川就会觉得没完成咒语交代的任务。突然把二十五年前死亡的人送过去,告诉他们:这是你们的亲戚山村贞子的遗骸。对方会相信吗?浅川略微有些不安。
“那么再见,改天我们在东京再见。”龙司挥着手过了热海车站的检票口,他还有一大堆论文急着完成。“没事的话,也可以见见面。”
“谢了,改天好好谢谢你。”
“少来,我也玩得挺高兴的。”
浅川目送着龙司消失在站台的阴影里。即将从他的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刻,龙司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在地。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平衡,可是那一瞬间,他那壮硕的身躯却在浅川的眼里形成了模糊的重影。浅川感到很疲乏,揉了揉眼睛,把手拿开时,龙司已经从月台上消失了。这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浅川的胸口,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令鼻子发痒的柑橘香味……
当天下午,浅川顺利地将山村贞子的遗骸送到了山村敬的家里。山村敬刚捕鱼回来,他看到浅川抱着一个黑色的方巾包,立刻猜到了里面是什么。浅川双手将布包递过去,说道:“这是贞子小姐的遗骸。”山村敬望了布包好一会儿,满怀深情地眯起眼睛,然后径直走向浅川,深深地鞠了个躬,接过布包。“您大老远特意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浅川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简单就收下了。山村敬看出了浅川的疑问,语气坚定地对他说:“没错,这就是贞子。”
在三岁之前,还有九岁到十八岁期间,山村贞子一直生活在这个山村里。对于今年六十一岁的山村敬,她究竟有怎样的意义?从他接过遗骸时的表情推断,他对山村贞子的感情相当深。恐怕不需确认,他凭直觉就知道黑色方巾包着的就是山村贞子。他一看到这个布包就双眼放光,一定又是某种“力量”在发挥作用。
事情解决之后,浅川很想尽快逃离山村贞子的身边,于是编了个谎言:“我就要赶不上飞机了。”便匆匆告退。一旦她的亲人改变主意,坚持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接受遗骨,他就得不偿失了。如果对方刨根问底地追问山村贞子的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好。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对山村贞子的亲人说这些。
浅川顺路去了一趟前天帮了不少忙的早津家里,然后朝大岛温泉旅馆走去。为了把之前的经历写成文章,他想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
3
此时,龙司正趴在东中野公寓里的书桌上打着盹。或许是太累了,他嘴唇靠在写了一半的论文上,口水将深蓝色的笔迹都弄模糊了。他手里还握着喜爱的勃朗钢笔——他还没用文字处理机写论文。
突然,龙司的肩膀动了动,贴着桌子的脸不自然地扭曲了。他不由得跳起来,挺直了背,两眼睁得大大的,好像完全清醒了。他单眼皮的吊梢眼大睁着,眼睛布满了血丝。
龙司做了个噩梦。他一向宣称这世上没有可害怕的东西,但此时心底却在瑟瑟发抖,感到窒息。他看了看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分。他一时想不起这个时间意味着什么。屋里的荧光灯和眼前的台灯都亮着,室内足够明亮,他却觉得不够亮。他对黑暗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而刚才那个梦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黑暗支配。
龙司将椅子转过来,看着录像机,那盘录像带还放在里面。不知为何,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只是定定地看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一个疑问冒了出来。他根本无法进行逻辑的分析,只有图像在眼前飞逝。
“糟了,果然还是来了……”龙司双手扶着桌子的边缘,感到背后似乎有人。他住的公寓位于偏离街道的静谧之处,街道上纷繁的热闹混杂着各种声音,已变得模糊不清。汽车偶尔疾驰而过,引擎声和轮胎的摩擦声显得特别刺耳,街上的声音似乎模模糊糊地形成一个块状物,在他身后的空间里忽左忽右地浮游。静心聆听,就能分辨声音的来源,其中也有虫鸣声。这些浑然一体的声音恍若人的魂魄在游荡,现实世界却渐行渐远……龙司的周围出现了空隙,一股来历不明的灵气在其间飘荡。冰冷的夜气和缠绕在肌肤上的湿气形成一道阴影,渐渐向他逼近。他的心跳速度开始超过滴答作响的时钟秒针,变得越来越快。这种气息一直压迫着他的胸口。
龙司又看了一眼时钟。九点四十四分。每看一次,他都猛吞好几口口水。
一周前,我在浅川家看录像带时是几点?他说他家的小宝贝总是在九点左右睡觉,后来我们按下了播放键。看完录像时又是……
龙司记不清自己看完录像带的时间,但他清楚,那一时刻正在一步一步靠近。向他步步逼近的这种气息绝不是假的。它与那种因想象而扩大的恐惧感不同,不可能是想象出来的。
它为什么只来我这儿,为什么不去找浅川?喂!这太不公平了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是解开咒语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龙司心里涌出一大串疑问。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就像有人把手伸进他的胸腔里,一把抓住了心脏似的。脊椎骨传来一阵刺痛,脖子上也有种冰冷的触感,龙司大吃一惊,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腰间向脊背袭来,他跌倒在地上。
快想想该怎么办!龙司努力保持清醒,开始向肉体下达命令:站起来!快站起来想办法!他在榻榻米上匍匐着,来到录像机旁边,按下退带键,拿出了那盘录像带。除了仔细调查这盘肇事的录像带,现在他又能干什么?
龙司仔细查看退出来的这盘录像带,想推进去。就在这时,他停住了。贴在录像带背面的卷标上写着标题——“莱瑟·米里尼、法兰克·辛纳屈、沙米·迪贝斯·Jr,1989”,那是浅川的笔迹,好像录制了电视上播放的音乐节目。浅川把它洗掉后,又拷贝了那盘录像带。
龙司的背部蹿过一阵电流,一个想法迅速在空白的大脑中成形。难道真的是……龙司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终于明白了几件事:将咒语的谜底、老婆婆的预言,还有录像带的影像输入进去的,还有另一种力量……为什么住在小木屋里的那四个小鬼没有执行咒语的内容?为什么浅川得救了,我现在却面临死亡?还有,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了什么?其实答案近在眼前,他竟然没想到山村贞子的力量会与另一股力量融合在一起。她想生孩子,又无法生育,于是,她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生许多孩子的契约……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龙司忍着痛楚笑了,那是讥讽的笑:真是可笑啊!一心想看到人类灭绝的我,怎么会先走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