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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局拿起一个竹制茶夹子,把五个茶碗摆成一个十字形状,一碗在当中,其他四个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然后他又把西边那个茶碗翻过来扣着,抬头望着我。

我不明就里地瞪着眼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套手法我知道,显然是个茶阵,我以前听人说在旧社会,像是漕帮、红帮之类的会党道门,会用这一套玩意儿作为联络暗号。可我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小青年,哪明白这些东西。

我跟刘局对视了半天,无动于衷,刘局有些失望:“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要看刘局你让我知道多少了。”我绵里藏针地顶了一句。

我俩对视了半天,刘局忽然问:“你这手鉴定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我老老实实回答:“一半是看书学习,一半是自己做买卖时琢磨的。”

“没人教你?”

“没有。”

“你父亲许和平呢?”

我心里一突,到底是政府大领导,连我爹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我爹一直不让我沾这行,说脏,他自己也从来不碰。一直到了‘文革’他去世,我才开始接触金石,跟人混久了,多少学到点东西。”

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要问那本《素鼎录》的事,我就一口咬定,死不承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可不能惹这麻烦。

听我说完,刘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难怪……这四悔斋的名字,倒真是实至名归。”

“您认识我父亲?”

“不认识,不过你这手‘悬丝诊脉’的功夫,我以前是见识过的。”

我爹为人一向很谨慎,似乎从来没跟同事之外的人接触过。刘局说见过悬丝诊脉,那肯定是从我爷爷辈上算的。我爹从来不跟我讲,我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得追溯到民国,更是糊涂账一本,谁知道有什么恩怨纠葛,还是少说为妙。

刘局用指头慢慢敲着桌面:“你没得家传,居然也会‘悬丝诊脉’,看来家学也不算完全荒废。很好,我很欣慰。若非如此,你今天也进不了我这间办公室。”他往桌上一指:“这副茶阵,以你的观察能力,不妨试着猜上一猜。”

我皱起眉头,这可真是给我出难题了。

刘局淡淡道:“若你能看破这个茶阵,咱们才好往下谈。若是看不破,说明你我缘分就到这里为止,其他事更不必知道。我让人把你送回去,该有的酬劳一分不少,你继续做你的生意。”

听了这话,我还真想干脆一走了之。可刘局这是话中有话,刚才他一眼识破“悬丝诊脉”的眼力,还有一口说出我父亲名字,让我心里特别不踏实,他一定知道不少事情,藏着没说,而且这些事情跟我似乎有莫大的关系。

我有预感,如果这么走了,恐怕会错过一个机缘。我决定先沉下心思,把这个茶阵解了再说。

有个在旧社会上海滩混过的老头曾经对我说过,茶阵是洪、漕帮等秘密社团用来联络的,这些社团里多是青皮混混,文化水平不高,所以这茶阵没有多么深的讲究,多是用谐音、比喻之类的手法,配些粗俚口诀。阵型要么对应阴阳五行,要么对应天象星宿,都有一定之规。

这个茶碗的摆法,显然是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来排列成一个十字的形状。五向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现在既然西方的茶碗被扣起来了,西方属金,说明这一副茶阵的第一层含义,是五行缺金。

想到这里,我卡壳了。

再往下可就难想了。缺金有很多意思,总不至于他这么大个领导,打算找我借钱吧?刘局看我抓耳挠腮,忍不住乐了。他往茶碗里斟了一点茶水:“我这茶碗,一式五只,一般模样。一碗倒扣,四碗朝天,是个五行不全之势。我也好久不使了。”他指了指茶碗,又指了指我身后的墙壁,算是额外给了个提示。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墙壁,心里忽然一动。这间办公室的墙壁是最普通的那种白色,跟茶碗的胎色差不多。

对了,应该是跟颜色有关系。

阴阳五行涵盖的意义非常广,对应五向、五味、五音等等,同时也对应着玄白赤黄青五种颜色。

金行对应的颜色,恰好就是白色,白色又被称为素色。难道……我惊疑地抬起头,他的意思难道是说,这个茶阵里缺少的,是我的那本《素鼎录》?

“您想要的,是本书?”我故意把书名含糊了一下,带了点侥幸。

刘局闻言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心眼儿还挺多的。我告诉你,刚才那汉印,试的是你的师承,而这茶阵,试的是你的见识。你说我想要的是一本书,只解对了一半。不过你原本一无所知,能凭见识解到这一层,算是不容易了——你那本书,里头带了个素字,对不对?”

我没有选择,只能点点头。这位刘局讲话很有艺术,从头到尾都掌控着局面,而且问的问题都带着预设立场,这在藏古界有句行话,叫“话耙子”,意指舌头上带着三钩六齿,三两句话就能把人的底细全耙出来。

“看把你吓的,我不会要你那本书的。”

“您要了也没用,那书是加密过的,密码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嘟囔了一句,刘局却只是笑了笑。

刘局把西边的茶碗重新翻过来,忽然叹了口气:“这五行之势缺金,其实缺的不是你那本书,而是那本书背后隐藏的东西。”说完他动手把五个茶碗重新摆成梅花状,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

我又扫了一眼那五个攒成一堆的茶碗儿,忍不住开口道:“五瓣梅花阵?”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梅花五瓣为一聚,意为结义或者聚首——刘局是打算把《素鼎录》背后隐藏的那个什么东西,跟其他四瓣合到一起。

刘局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台边,把窗帘往里拽了拽,神色也变得郑重其事:“小许,你说古董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么?”

“别买假货。”

“不错。古董这一行变化万端,但归结到最后,就在两个字上打转:一个‘真’字,一个‘赝’字。古董这个行当几千年来,说白了就是真伪之争,正赝之辩。”

说完刘局用手慢慢摩挲茶盘:“有人做旧,就有人掌眼。有人被打了眼,自然就有人帮着砸浆。这五个茶碗,分别代表五条鉴宝的源流。这五脉传承久远,掌的是整个古董行当的眼,定的是鉴宝圈的心。只要过了他们的手,真伪就算定了,全天下走到哪里都认。所以五脉凑在一起,又叫做‘明眼梅花’。玩古董的人去鉴宝,听到这四个字,都服气。”

“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我自己好歹也做了好几年买卖,可对所谓“五脉”却闻所未闻。刘局的话越听越悬乎。

“那么你听过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么?”

“这个听过。”我点点头。玩古董的,多少都听过这个学会的名字。它虽不是国家机构,但也算得上是民间专业级的鉴定机构,不过它比较低调,只偶尔会在一些重要的鉴定会或拍卖会中出现,我这层次,还接触不到。

刘局道:“这个学会,就是五脉传人整合而成,不混到一定层次是不知道的。它代表了一种身份,一种地位。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人会告诉你。”

“我以为解放以后特权阶层早就被打破打烂了呢……”我咕哝道。

刘局却正色道:“这五脉一不欺行霸市,二不倒买倒卖,靠的是一手识真断假的本事,一直替整个圈子扛鼎掌眼,从未含糊。这是技术,是受国家保护的。虽然‘文革’浩劫中五脉受的冲击不少,但气脉仍在,乘时而起,成立了中华鉴古研究学会。你看改革开放以后古董业这么兴旺,就有明眼梅花在背后的功劳。你可知道,靠的是什么?”

“真。”

我只说了一个字。权威的鉴定机构,都有这么一条原则:绝不做伪。试想一下,一个鉴定机构靠的就是公正中立的信誉,如果自己也造假,那岂不是等于给自己当裁判了么?再者说,鉴定古董的人,必然对造假手法熟稔于心,如果他们起了伪赝之心,那危害将是无穷无尽。

所以好的鉴宝名家,都绝不敢沾一个“赝”字——只要有那么一次犯事,就能把牌子彻底砸了。

刘局满意地点点头:“去伪存真,正是鉴古学会的原则所在。”

我问:“您为何对我说这些?”

刘局似笑非笑:“你还不明白吗?你们许家,就是那盏扣翻的茶碗。五脉梅花,独缺你们这一门啊。”

我脑子轰隆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可不记得我家跟古玩有一星半点的联系。我家是最普通的那种家庭,住的是学校大院,两室一厅,家里摆的不是盆栽就是马恩列斯毛全集,墙上挂着几条毛笔字横幅,都是我爹星期天自己写的,平时来往的都是普通教职员工——怎么看都跟深宅大院里一群古董贩子扯不上关系。他们去世以后,我整理他们的遗物,除了那本书以外,一件解放前的物件都没有。

可是刘局的话,我又不能不信。我对许家的印象,其实只是对我父亲这一代的印象,至于许家在解放前如何,我爷爷是谁,做过什么,他从来不和我说。若不是无意中发现家里头藏着这么一本《素鼎录》,我都未必会踏上这么一条路。

现在看来,这事可比我原来揣测的要复杂得多。刘局刚才在茶阵里摆出五梅聚首之形,这是打算把我重新叫上梁山入伙?听刘局的口气,明眼梅花是隐在藏古界深处的民间团体,那么为何他一个政府官员会参与进来呢?还有,刚才鉴定那枚汉印,到底是我适逢其会,还是他们早布置好的考场?

诸多思绪像灌肠一样稀里呼噜地冲进我的脑仁里,让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秘书走进来说:“刘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都等您过去呢。”

刘局抬腕看看手表,对我说:“我找你过来,不是叙旧,而是有一件国家大事,需要你的协助——但今天我还有点别的急事。我让小方先送你回去,时候到了,我会派人去找你。”

不知为何,我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我听到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得消化一下才行,不然脑子会爆炸。

我本来还想问问他,这次鉴定能有点辛苦费没有,但看人家那豪迈的气概,没好意思开口。刘局转身离开,我被秘书带出了大楼,果然方震还在门口等着。他看我出来了,递了根烟给我。我说不会,他也不勉强,自己叼起来,拉开了红旗车的车门。

我们按照原路返回,一路上方震都盯着车窗外头,不吭声。我实在忍不住,问他:“刘局到底是什么单位的?”方震回答很简单:“有关部门。”

“和什么有关的部门?”

方震摇头:“该说的,领导会亲自告诉你;领导觉得不该说的,我不能说。”

既然人家不肯说,我也不好继续打听,只得闭目养神。可是我根本静不下来心思,脑子都是那五个茶碗在兜兜转转。

接下来的三天里,风平浪静,就好像刘局从来没见过我一样。方震也消失了,但我猜这家伙一定隐藏在琉璃厂附近的什么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这家四悔斋的一举一动。

这三天生意和从前一样,每天来那么四五拨人,问的比买的多,中间房东还来了一次,我苦口婆心给他做思想工作,终于又赚得一个星期的时间。尽管有这些俗务缠身,可我的心境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一看人进来,先琢磨这人知道不知道“明眼梅花”,听没听过五脉源流,又不敢问出口,整个人都快魔怔了。三天下来,居然一笔买卖都没做成,真有点心疼。

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我们家的事。我爹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不然对从前的事不会一点都不提。我记得小时候也问过爷爷在哪里,一提这个,我爹就生气,抄笤帚疙瘩揍我屁股,所以我也没敢细问——可惜他已经过世了,没法从坟里爬出来告诉我真相。我们家又没什么亲戚,一时间真教我无处去查访。

这一天,我一大早开张,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翻着账本,心里盘算着这个月房租该怎么结。从店外头忽然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我认识,是那天参与鉴定汉印的专家,刘局叫他郑教授;小的跟我年纪差不多,戴着一副墨镜,穿着花衬衫,扮相流里流气的。

郑教授一看到我,立刻点了点头:“没错,是他。”我一愣,还没说什么,那小青年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很不礼貌地问道:“你是许愿?”

“您两位有什么事?”

郑教授刚要说话,就被那个小青年给拦住了:“你小子年纪也不大,能耐倒不小,把我老师的面子都驳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哈。”

我听着他的语气流里流气的,有些不善,不像是夸奖。小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轻轻搁在玻璃柜台上,拿无名指点了点:“哥们儿我也是少年,咱们俩少年就不说老话了。我姓药,叫药不然。你这儿不是经营金石玉器么?哥们儿手里有件东西,看你收不收。”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果然来了。他这个举动,在古玩行当里有个说法,叫做“斗口”。斗口这个词本来是旗人玩鸟的术语,意思是斗口不斗手,不玩真的。后来演变到古玩行当,就成了卖主儿不是真的要卖玩意儿,而是要考较收宝之人的眼力。这种试探是明目张胆的,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挑衅,一般只有卖主儿跟收宝的有深仇大恨,成心要砸人招牌,才会这么干。

可我跟他能有什么仇呢?估计是这位老教授被削了面子,所以找来自己的学生砸场子了。

药不然看我面露犹豫,冷笑道:“你要是不敢收,哥们儿可就拿回去喂狗了。”

我听他的话里全是刺儿,知道今日肯定不能善了,遂伸出手去,也用无名指点住那枚玉佩,挪到柜台里侧,算是接下来他这个斗口。

药不然见我应下来了,索性双手抄在胸前,站在柜台外直勾勾盯着我。郑教授年纪有点大,就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

药不然拿来的这块玉佩是童子持莲,有半个巴掌大小,我扫了一眼,直接扔回给他:“您自己收着吧。”

“哟呵,挺麻利啊。”

药不然有些愕然。他还以为我会先拿放大镜看,再煮玉出灰,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给扔回来了。他下巴一抬,等着我继续说。要知道,斗口斗的不是真假,而是为什么假,得说出门道儿。

我客客气气告诉他:“您这块玉,连新提油都算不上,只能叫个狗打醋。”

提油是古代给玉器沁色的手法,宋代叫老提油,明清叫新提油,近代用来沁色的原料是狗血,狗血稠且黑,所以又叫狗打醋,不值钱。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耐心地拿起玉,指着那条鸡血沁线道:“您看,凡是‘狗打醋’的玉件,在沁边必有血疙瘩,细看边缘,像一条草绳上系着几个绳结一样,好认得很。”

药不然没想到我没费多大力气就认出来了,连声道:“好,好,果然有两下子。”他倒也爽快,双手把玉取回来,像广东人喝茶一样,食指和中指在柜台上轻轻磕了一下,算是认了。我忽然想起来了。斗口之前,应该定下彩头。我急急忙忙应了场,却忘了讨彩头,有点亏。

药不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片,扔给我。这片原玉不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和田籽玉,摸起来手感温润,绵而不软。

“这玩意儿不值钱,哥们儿家里藏着一万多块儿呢,你拿去玩儿吧。”药不然说得轻描淡写,我不知道他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也不客气,直接把玉片揣口袋里。这东西卖出去,够付两个月房租了。

药不然见我急不可待地把玉收走,面露鄙薄,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又把“狗打醋”扔过来:“这块也给你了,碰上冤大头,也能赚一笔。”

我却照样给他扔了回去:“自从我入了古董这一行以后,就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绝不造假,也绝不贩假。”

“行,行,算你正派。敢不敢跟哥们儿再比一次?”

我笑道:“我可是还要做生意呢,不敢和您在这里耗着。”药不然一脸的不服气:“就这针鼻儿大的小店,哥们儿两回买卖做完,能直接给盘下来。”郑教授瞪了他一眼,药不然才悻悻闭上嘴。

郑教授看我有些着恼,连忙劝慰道:“小许啊,小药这人说话有些没遮拦。我这里先赔个不是。”我双手撑在柜台:“我看……不见得吧?你们两位今日来这,恐怕是别有所图。”

他们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郑教授在后,药不然在前。药不然挑衅的时候,郑教授一直没吭声,现在才突然站出来劝说,明显是一红一白唱双簧呢。再说如果他们成心斗口,这赌注未免小了点。

郑教授见我看穿了,也不尴尬:“小许,这件事说来话长。那个小药……身份不太一般,他找你挑战,也是有缘故的。”我却不肯买帐:“郑老师,若是您来买卖或是鉴宝,我一定尽心竭力。不过让我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莫名其妙的赌斗,我可没有兴趣。今天他来斗口,明天您来挑战,我这四悔斋也别做买卖,改成虹口道场算了。”

药不然在旁边冷笑道:“那哥们儿要是说‘明眼梅花’呢?”我第二次听到这名字,悚然一惊,瞪着药不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药不然道:“看你也不傻,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刘局把你们许家的事,跟我们四脉都说了,所以哥们儿跑来看个究竟,看看这失传许久的许家,到底有什么能耐。”

原来这家伙是五脉的子弟,呃……跟我出身岂不是一样?

“刘局知道这事么?”我谨慎地问道。

“他这两天一直在跟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几位理事开会,还没有个结论呢。这当了国家干部的人,就是喜欢开会说废话!其实有什么好讨论的,五脉从来都是在手艺上见真章儿,较量一番,不就全明白了?”药不然不屑地挥了挥手。

郑教授道:“小许,许家已经沉寂这么多年,突然又重新现身,势必引起许多人的关注。不说别的,就是药不然的背后,都站着不少大人物。你若是退缩,只怕以后这种事情会层出不穷。”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鬼迷心窍去破解那个茶阵。早知道惹出今天这个麻烦,不如当初直接说解不开,回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现在可好,捅了一个大马蜂窝。我一向自诩谨慎,可还是没有勘破这名利心。

“好吧,您到底想要我怎样?”

郑教授抬腕看了看时间:“我有个主意。今日是周日,潘家园正热闹。咱们去那里,你和药不然每人限两千元内、半天时间,各自去淘宝,种类不限。谁淘来的东西最赚钱,谁胜出。”

“怎么判断两件东西谁比较值钱?”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让我来估价。”郑教授扶了扶眼镜,“评估这种事,是我的老本行。”

这个较量内容倒是挺有意思。考较的不光是眼力,还有决断力和规划能力。潘家园几百个摊位和店铺,各家收藏均各不同,要在半天时间内判断出哪家藏有好东西,又得以尽量低的价格侃下来,找出价格与价值的平衡点,做出最优决策,压力着实不小。

所以一个光会鉴宝的人,赢不了;一个光会砍价的人,也赢不了——必须得博才兼备才行。这绝不是靠运气捡漏儿,而是对一个人淘宝能力的综合判断。

郑教授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看来是有备而来。

“我若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我问。

药不然回答:“赢了,我家的收藏你随便挑一件走;输了,就把那本《素鼎录》交出来给哥们儿看一眼。”

他说得直截了当,我心中不由得一震。果然像刘局说的一样,许家一经曝光,就会有许多人盯上这本书。这两个人上门,根本不是为了寻仇或寻衅,而是冲着这本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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