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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顺不是第一次来公安局,对警察讯问那套程序有所了解,故此很镇定。办公桌上两盏软杆台灯直立着照在周老顺脸上,他指着台灯说:“关了吧,心里锃锃亮,开着它费电费钱。当年你用它照了我两天两夜,不还是没把赵冠球抓进牢里吗?几盏灯还能亮过人心去。”
科长示意手下关了台灯:“既然你心里锃锃亮,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怀疑你涉嫌贪污。”周老顺作惊愕状:“贪污?!太抬举我了,我一个自生自灭私人企业的蟹脚末,有本事钻到公家的库里贪污国家财产?要贪污也是你们吃官饭人的事,我一个小小老百姓没这门路。”
科长问:“你别狡辩,今年2月19号大年三十,你有没有拿过鞋厂的钱?”周老顺说:“拿过。那是我们自己的钱,是我们劳动挣来的钱,想拿就拿。”
科长拿出康顺皮鞋厂的工商营业执照问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厂的营业执照?”周老顺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没错。”“法人代表:周老顺。”“对,是我。”“企业的性质写的是什么?”“集体。”
科长说:“好,一个集体企业的法人代表拿了集体的钱,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贪污是什么?”周老顺明显转不过神来:“等等,不对。本来灵灵清清的一件事,倒被你说得纠缠不清了,我帮你理一理。办厂的钱一分一厘都是我们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从来没用过公家一分钱,对不对?赚了钱,纳了国家的税,交了街道的管理费,剩下的钱是不是我们自己的?你有没有听说过自己拿自己的钱叫贪污,我把自己的钱从左口袋装到右口袋里就贪污了?照这么说天理就没了!”
科长说:“自己拿自己的钱当然不叫贪污,问题是你的营业执照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集体企业,那么厂里的钱就是集体的钱,你拿集体的钱就是贪污。”
周老顺说:“集体和集体也分三六九等,你讲的集体是国家扶持的集体,我们的集体是不靠国家几个人团拢的集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能一色吗?这就好比国家是家,自家也是家,两个家相差十万八千里呢,你敢在自家门口挂一个‘科长国家’的牌子吗?!”
科长严肃地说:“周老顺,我警告你,老实交代问题,再胡搅蛮缠我把你铐起来!”周老顺说:“有理不在高声,又不是没被你铐过,结果把我一个供销员铐成厂长,你自己还是科长。铐吧,说不定还能把我铐成总经理呢!”科长哭笑不得:“周老顺你听好了,下面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不许说废话。”
周老顺说:“废话也比鬼话好,不害人。”科长问:“康顺皮鞋厂是不是集体企业?”周老顺说:“是。是我们自己掏钱凑起来的集体企业。”“后面一句话不用说。”“不能不讲,不讲就掉到你挖的洞里了。”
科长问:“今年2月19号你是不是私自拿过集体的钱?”周老顺说:“没有,我是私自拿了自己的钱。”
科长说:“周老顺你怎么还不明白,康顺皮鞋厂是集体企业,集体企业的钱就是公家的钱,你拿了公家的钱就是犯法,你懂不懂?!”周老顺解释不清了:“我周老顺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过这样的歪理,我们自己投资、自负盈亏、自己拿了自己的钱,凭什么说我们犯法?”
科长说:“你不用再狡辩了,我们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抓你的,你唯一的出路就是积极配合。”周老顺说:“讲理,我怎么配合都行;不讲理,我屁股都不朝你。”“那好,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自己拿自己的钱,光明正大,再想一万遍还是这句话。”
周老顺被警察带走,吓坏急坏了棠梨头和四眼。棠梨头到处找人想办法,他对四眼说:“我找林四林借了些钱,他说我们把钱当作业务往来通过厂里的账户转给他,公安就没办法说我们拿集体的钱还赃款了。”四眼担心地问:“不会再出事吧?”棠梨头说:“不会。四林还说,温州绝大多数的私人企业都和我们一色的性质,可都没出我们这样的怪事。”
四眼问:“奇怪,难道他们都不分红?”棠梨头说:“分得不比我们少,不过大多数都是拿五花八门的发票冲抵。四林连买房子的钱都放到厂里报销,所以他说我们的摩托车不算赃物。”
四眼摇头:“看来我们还是太老实了。”棠梨头说:“这就叫老实对你不客气。”
四眼说:“快到公安局去吧,交了钱赶紧把厂长接回来,都快两天了。”
周老顺像没事儿人一样,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困了靠在公安局沙发上呼呼大睡,科长拿着《刑事拘留决定书》和一位警察推门进来。科长喊:“周老顺,起来!”周老顺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公安局的沙发比我们家的床软柔多了。”
科长说:“周老顺,你因涉嫌贪污国家财产罪,经研究,决定对你实行刑事拘留,签字吧。”周老顺非常吃惊,接过《刑事拘留决定书》仔细地看着说:“假如我不签字呢?”科长说:“不管你签不签字,决定书已生效,希望你积极配合。”
周老顺说:“还是那句话。讲理,我怎么配合都行;不讲理,我屁股都不朝你。我没罪,不签。”说着把《刑事拘留决定书》拍在桌子上。科长说:“你要对自己的后果负责!”周老顺说:“什么后果?我就不信能把我东边眉毛画到西边。”
科长对随行的民警使了一个眼色,民警让四眼、棠梨头进来。科长对周老顺道:“家里该交代的事交代一下,不准涉及案情。”周老顺说:“四眼、棠梨头,没什么好交代的,厂里面的事四眼负责,外面的一摊子棠梨头接过去。生意不能耽搁了,今年年底我们还要分更多的钱。”
四眼、棠梨头哭丧着脸喊:“厂长……”周老顺说:“别担心,针过得去线也过得去。大嫂回来你们告诉她,我周老顺死也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四眼、棠梨头出了公安局,就来找赵银花。四眼说:“案件已经移交检察院,还签发了正式逮捕令……”赵银花一阵眩晕,喃喃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棠梨头说:“公安局的人说,厂长这次很硬,一句软话也不说。”赵银花说:“这不是鸡蛋撞石头嘛!你们为什么不劝他?”四眼说:“厂长连话都没让我们讲。”
棠梨头说:“原先我们找了人,也准备了押金,给厂长办取保候审。人家说厂长认罪态度很差,拒绝在《刑事拘留决定书》上签字,不签字,取保候审就没法办。”赵银花说:“我要见他,我去跟他说。”
四眼说:“我了解过了,案件还在审理阶段,谁都不让见,只有等宣判之后才能见面。”赵银花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给我出个行的主意啊!你们就忍心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顺在里面吃苦受罪吗?他是奔半百的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