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杨起隆庙前忆旧事 高士奇韩府医沉疴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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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穿着蒙古长袍出来,略有点迟缓地向葛尔丹和福晋行了个礼,说道:“王爷,郡主叫我去呢!”“你不要只是跟着小珍学汉字,”福晋一旁坐着,因见小珍没理会自己,心里不高兴,剔着眉毛申斥老胡道,“也得管着她懂点规矩!她母亲死了,我现是福晋,连个见面礼都没有!”葛尔丹知她们母女一向不和,心里烦乱,摆着手道:“去吧,去吧!”
“王爷、福晋的美意,我心领了。”金和尚欠身说道,“我已是两世为人,早已无心娶妻。灭国之恨、君父之仇不雪,我活不下去。听王爷的意思,要强留我,我是难以从命的!”说着,从火盆里抽出烧得通红的火箸,像擎着一枝火红的树枝,眼中放出仇恨的光芒,若无其事地掂了掂火箸,照自己的脸颊便烙了下去,一串白烟丝丝升起,人肉焦煳味立时充满了大厅。大厅里顿时一片死寂,扎哈罗夫、葛尔丹惊得面色惨白,福晋合掌念了一声“佛爷”,竟昏了过去。
“我为泣秦庭而来。”金和尚忍着巨痛,徐徐放下火箸,苦笑道,“请兵不能遂愿,并不怨恨什么人。我这里毁容,只为诉说我的心,和这火一样。这团火今日烧了我,愿将来有一日,我能用同样的火与康熙同归于尽!”
葛尔丹从未见过这样的硬汉子,扑过来激动地扳着金和尚的肩头,颤声道:“好兄弟!你——你就……等着瞧吧!”扎哈罗夫是戈赖尼派到亚北来策动葛尔丹内侵的特使,中国人的死活,对他无关痛痒,见此情景,心头也是一震。他来回疾走几步,头也不回地说道:“朱先生,我知道你在江南有二十几处秘密据点,并且掌握着微山湖刘铁成三百人的武装,但单凭这些除掉康熙是不可能的——人少势微——完全不可能。”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金和尚想不到扎哈罗夫如此熟悉自己的内幕,惊讶地看了一眼扎哈罗夫,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只能勉从其命。不过阁下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有我的办法!”
“唔?”扎哈罗夫倏然转身,弯下腰凑近了金和尚的脸,一字一板地说道,“——那么,可否见告一下呢?”
“阿弥陀佛!”金和尚闭目摇头。
扎哈罗夫咯咯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在朝里还有人!”他那如同鬼魅的怪笑竟使金和尚起了一阵寒栗:他只和江南总督葛礼有交往,隐隐约约听说索额图和葛礼因为皇太子的事与明珠闹纠纷。
“朱先生,你感动了我——不,感动了上帝!”扎哈罗夫叹息一声,眼中放着绿幽幽的光,“不同的利益,却有同一个目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东正教使罗马什卡先生——一个混血儿——已在金陵潜伏了二十年——为了你,我决定起用他来配合你的计划。我再送你一枝手枪,全世界都找不出比这再好的武器了。你大概不会像拒绝黄金一样不肯接受吧?”金和尚举手一拱,说道:“谢谢阁下,我隔河作揖,承情不过了!”
……一阵风吹过来,金和尚打了个寒噤,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邯郸古道旁丛冢镇东的天王庙前。朦胧的月光给周围的景物镀了一层水银。那些不久前发生的事一下子变得非常遥远。他听听四周动静,东厢房里一个人睡得正酣,在打呼噜。这人姓高,是个进京应试的穷举人。西厢房还住着一个,是金和尚三年前收的沙弥,俗名于一士,有一身铁布衫硬功,高可纵身过屋,远可隔岸穿河,因杀了人,官府缉拿,剃发当了金和尚的徒弟。金和尚在江南布的二十几个黑店,伙计们多是他的黑道朋友。金和尚正想起身回精舍,西厢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于一士斜披着夹袍出来,蹒跚着来到殿后,倒了吕梁瓶似的哗哗一阵,趿着鞋回房,一扭脸见金和尚坐在阶前,揉了揉惺忪的眼,含糊不清地问道:“堂头和尚,后半夜了,还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