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贫女疗饥江浙馆 才士扶乩悲运蹇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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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培公仰着脸轻轻叹息一声,却没言语。诸名士齐声赞叹,摘句引章地评介;盐商们有的拍手相和,有的见周培公累了,便捧茶过来。康熙已是看呆了,见神桌上有个瓦和尚端然趺坐,便指着道:“请乩仙以此品作题!”
周培公笑着点点头,那木笔却写道:
吾幼习儒业,未娴内典,无垢大师同来,请彼代为捉刀。
略停一时,又写道:
对山居士多事哉!老衲素不善此。既承代笔,却要对山代为受谤矣——误驾慈航海上回,风波涌断讲经台。年来说法成空相,愿咒莲池代酒杯。菩提露滴酒家杯,醉倒禅床气未降。醒眼笑他诸佛手,可能一口吸西江?——晁四娘来矣,出家人只好回避。
乩笔寂然良久,在盘上又动起来。写了一盘又一盘,众人跟着抄录,待细瞧时,却是:
痴和尚惯逃文债,却拿奴来现世。闺中游戏笔墨,是给外头肮脏男人看的?还是抄一首康学士的给他们——
琪花瑶草满平皋,趁东风碧山重到。锄香经露湿,篮小带云桃,谁是知交?半生穷愁无人晓。无人晓,先生指点山僮道:俺姓柳,怎不向愚溪垂钓?字东篱,怎不向菊倾瓢,终日里过前溪,采玉苗;沿芳岸,寻香草。一涨水曲山坳,步履千回百遭。非是俺破功夫寻烦觅恼,则俺半世英豪,酒债诗逋,湖海游遨——只落得宋玉愁,文园病,两鬓萧萧!抛了吟毫、插了花标,休装乔,岂不见懒嵇康养生无效,老黄公辟谷徒劳?朱门酒肉千家饱,有几个风雅儿曹?傍虹桥、听玉箫;趁画舫,浮仙棹;陪官阁,吟诗草,旧家山何来闲风调?跳出了愁圈套,便是成仙料;打破这哑谜儿,管教你先生笑倒!
此时众人早已目眩神迷、颠倒如狂,周培公写一句,众人抄一句,赞一句,有的引喉按拍曼声哦咏,有的啧啧称羡不能自已。康熙见周培公两眼中汪满了泪水,不禁询问地看了一眼图海。图海方以钦羡的目光注视周培公,见康熙看自己,忙低声道:“这不是康对山的了,是这位周先生自述心曲。”
图海话音未落,周培公丢了乩架,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厅中众人都是一愣。却听周培公朗声说道:“世上只有鬼蜮小人、潦倒君子,哪有什么狗屁神仙?这几首劣诗,原是不才所作,竟骗了一大群博学多识之人!”
“他中魔了!”刘丙辰大惊,忙叫,“快烧纸,送康殿元回府!”说着就叩头。
“康对山骨头都朽了,还会做诗?”周培公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稿本,说道,“不才有拙稿一卷,愿呈诸位斧削!”
“哪有这个话?”厅中顿时大哗。几个名士过来,接了诗稿,一边信手翻着,一边杂七杂八地说:
“这是诗么?这是穷儒酸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