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吃缘豆钟情女告别 陷缧绁冷面君自误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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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见伍次友如此感伤,真想说一句“我不走了”,但她不能。她嗫嚅了一下,强笑道:“先生何必儿女情长!你我都还年轻,绿水长流不改,青山大路回转,怕不能再见?再见时,岂有擦肩而过之理?”
当日中午伍次友、云娘和青猴儿共进了一餐别离饭,中间千叮咛、万嘱咐说了许多保重的话。伍次友决意明日拜会兖州府,由官府送他回京。云娘和青猴儿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路。
“姑姑,”青猴儿回过头,见伍次友还在古道口垂杨柳下遥望,不解地问道,“我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您怎么一定要走呢?”
云娘茫然地望着远处的碧水绿树,呆呆地说道:“你年纪小,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咱们往什么地方去呢?”
“先不要走远,在这近处住些日子,你师伯他们大约也不会走远。”
伍次友当晚直到深夜都没有入睡。云娘和青猴儿的身影一直在眼前晃动——药吊子里的药是上午云娘亲手煎好了的,只要温一温就能用。一会儿他仿佛听到了外间煽炉子“唿嗒唿嗒”的声音;一会儿他又好像听到云娘用汤匙调药、吹凉的声音。前几日还在和胡宫山、云娘几个人说笑论道,一下子便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他孤身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下起雨来了,檐前滴水落在青砖地上,滴嗒滴嗒响个不停。伍次友回顾往事坎坷多变,瞻念前途渺若云水,不觉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唉,看来我实在招了造化的忌讳,成了不祥之身,天下如此之大,却不容我伍次友啸傲江湖,长伴梅花的了!”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天将透晓时,方才蒙眬睡去。
兖州府是山东古邑,大郡名城,又是圣府所在地。府衙坐落在城西北隅,八字粉墙上挂着一个匣子,里边装着前任官留下的一双官靴,已落了老厚的灰尘。
伍次友乘了一顶青布凉轿,离府衙老远就下来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来到衙前,见门口有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正在踱来踱去,便走上前来,投了自家名刺道:“烦请禀报堂尊大人,就说扬州书生伍次友拜访。”
那书吏接了拜帖,一见“伍次友”三个字,满脸立时堆下笑来,就地打个千儿说道:“这个事儿小的明白,前任太尊大人曾奉过宪谕,到处寻访伍先生下落,吩咐我们四处打听。这位大人现在回家丁忧去了。新任的郑太尊接印不久,只怕未必晓得,小的这就去禀报。”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去了。
伍次友吊在半空的心踏实下来:至少不会被拒之门外的了。正思忖着,见府衙东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呀”地一声开了。书吏作前导,后边跟着一位官员,白净面皮,两撇黑须如墨,恰成一个“八”字形,穿着八蟒五爪的官袍,缀着白鹇补服,白色明玻璃顶子上的红缨颤颤巍巍,足蹬千层底皂靴,迈着八字方步一摇一摆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像是师爷,身着黑缎褂子,头戴青缎瓜皮帽,一副大大的水晶墨镜戴在眼上,腰间系的槟榔荷包一晃一晃的,不住用眼打量伍次友。
伍次友一见是太守亲自出迎,忙抢前一步躬身施礼,说道:“晚生伍次友,久慕太尊大名,路过贵治,特来拜望。”
“啊哟先生,这可不敢当!”那官员忙拱手还礼,一把拉住伍次友的手道,“学生郑春友,早奉上宪指令,专访伍先生。原以为先生早已南去,不料贵趾竟亲临敝衙——哦,这位孔令培,乃是圣裔。学生到任后专请孔兄来衙指点帮忙。我们方才在后衙闲聊时,还提及先生来着,不想先生已经到了,真是幸会,幸会!”
伍次友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说过“郑春友”这三个字,只是一时再寻思不来。见郑春友满面春风,和蔼可亲,又十分爽朗健谈,心下暗暗高兴。旁边的孔令培将手一拱笑道:“先生看上去似乎有些清恙,后头的筵席尚未开宴,权当为先生洗尘了!”郑春友笑道:“正是啊!既来了,就在此小住几日,我这里琴棋书画俱全,一定会合先生胃口的。先生若不给面子,我可要霸王留客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