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理积案君臣夜勤政 盗令箭保柱自投诚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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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受了康熙情绪的感染,也许是从大雪纷飞的天井进了殿内,五个人都觉得身上一阵暖烘烘的。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康熙一边一连声地叫掌烛,一边命侍卫魏东亭、狼瞫、犟驴子、穆子煦都到廊下值差,又命熊赐履等五人挨次坐在椅上,指着龙案上二尺多高一叠文书笑道:“朕自即位以来,从没有积过这么多的案卷,这里头礼部、刑部、兵部、户部的都有,你们分头去看,批过了朕再过目,由周培公缮净。我们君臣坐他个通宵如何?办不完明晚再办!”
熊赐履听了笑道:“皇上勤政原是好的,但积这么点案卷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妨让臣等先看了,写出事由、批复节略,主子再看就省劲多了。主子只管安睡,明晨五更臣等办好了再惊动圣驾。”
康熙一笑,也不答话,自取了一份去批阅。周培公挽袖磨墨预备誉缮。这四个人对视一眼,忙都各取一份回座。掌灯的宫女在各人面前又添了一支大烛,康熙身后比别人多加了两盏宫灯。殿中刹那间静下来,只听见翻纸的窸窣声。
大约到二更末,五个人才各自批完。熊赐履、明珠、索额图和图海陆续轻轻起身,悄悄将案卷送回原处。康熙将自己批过的交给周培公,笑道,“该你忙了,让他们先假寐一会儿,朕有疑处再叫他们一起来参酌!”说着,将大臣们批过的都抱到自己案边,一件件细看。
大殿上又沉静下来,只有康熙和周培公一个目不停视,一个手不停写。其余四个哪敢“假寐”,端坐在一旁注目康熙。大家心里都很感动,康熙的勤政,早就听太监们说过,自己平日也有感受,只没有想到,他竟如此丝毫不苟。熊赐履不禁暗想:“就是祖龙、唐太宗两个最勤政的帝王,也未必励精图治至此!”
雪仍不紧不慢地下着,丢絮扯棉一样一层又一层覆盖着百年老殿。这样的夜晚,最容易引人追忆往事。魏东亭侍立在廊下,眺望着白茫茫天穹,陡然间想起了伍次友。那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又黑又冷,只不过是秋天,洒着霏霏细雨。魏东亭因读《易经》,请教乾爻八卦相生相克之理,伍次友却不肯教,笑着说:“我和熊东园虽意见常常相左,惟有这一点志同道合。你所求问的是术家之‘易’,不是儒家之‘易’,我以为不懂它反而更好——为臣子的事事要立忠孝之本,勤慎事君;为君父的则要以天下之心为心。不然,一遇事便演术数,拘泥于小我的荣辱安危,避凶趋吉,擢迁黜退,这样,国家的事谁还挂心?”眼前殿内这幅景象,要是伍先生也在,那该多好啊!事情已过去四年,伍次友的这些话,和他的音容宛然在目。“沙径徘徊古黄河,飘萍今夕是何处?”这是伍次友临别时赠给明珠的诗句,真是愈嚼愈苦……眼前这个周培公,听说也是伍先生荐来的,的确是一位栋梁之才。伍先生虽然身在江湖之上,心却系念着朝廷大事。魏东亭正胡思乱想间,忽听殿内康熙说道:
“直隶这个案子定重了。朕看恕了他罢,明珠。”
“这是万岁的仁慈。”明珠在回话,“不过据案情看,崔度平夤夜持刀入宅,故伤田主,本应判为弃市的罪,奴才瞧着事出有因,又有孝女请代父死,所以只判了流徙二千里的刑。”略一沉吟,康熙笑道:“这个姓张的田主很可恶,本来就是更名地嘛,夺佃夺得那么凶!崔家有这样的孝女,实在难能可贵。从轻了罢!”明珠笑道:“奴才只能依律而断,不过万岁仁德,尽可施恩。”
康熙听了叹道:“就这样,下个特旨:就地枷责三日罢——老的七十多岁,小的只有八岁,惩一人夺二命,于法度固然无可非议,于情理又未免太过了些!”
说完这话,又没了声息。半晌魏东亭又听熊赐履缓缓说道:“他们那里遭了大水,去秋淹得一干二净,这张家田主虽说有理,也确实是为富不仁。”
“叫户部去放赈。”康熙困倦得打了个呵欠,“你们看看可否蠲免了那里的粮赋?”
“回万岁的话,”这是周培公的声音,“单奴才今夜誊缮的案卷,已有七府免了钱粮,是个中等省份了,以奴才愚见此类事眼前还不宜过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