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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展翔打来电话。她戴上耳机,接起。“在外面?”他问。她说“是”。
“那家伙欠了财务公司一百多万。”他直截了当。她下意识地,把耳机塞得更牢些,音量调小。“别的倒也没什么。名下无房,跟父母同住,没违法记录。银行存款可以忽略不计,钱全在股市里,好几只拦腰一刀,套了几年。”
她后悔对他提施源的事。“我帮你去查查这人的底。”上午,他这么说,问她要施源的身份证号。顾清俞没理他。“不给我,我也有办法查。”他丢下一句。她没放在心上。谁知才半天工夫,回音便来了。电话里,他说出施源的户籍地址,还有工作单位。得意扬扬地:“是吧,我说我能查出来。”
“我在外面。”她强调一声。
“跟他在一起?”他轧出苗头。
“再见。”她礼貌地说完,挂掉电话。瞥见施源在看照片。去年她与家人去北海道旅游拍的,冲了几张出来,大的放在家里,小的做成大头贴,贴在车上。他细细端详:“这是你弟弟?”顾清俞点头。他道:“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停顿一下,“一晃眼,你弟弟都娶妻生子了。”她笑笑,“二十年了。要是还单着,我爸该吐血了。”
“那你呢,怎么不结婚?”他忽道。
“嫁不出去呗。”她耸耸肩。回答得十分爽气。这是昨天以来初次涉及有些敏感的话题。但也还好。老同学多年未见,问一声“你怎么不结婚”,在可接受范围内。通常女人这么自谦,男人就该立刻说“哪里,你条件这么好”,或是“你要求太高”。他却只是点头:“看得出,你事业心很强。”
“一般。”
“先工作后家庭,现在像你这样的职业女性很多。”
“也没有。”
“成功女性,女强人。”
“谈不上。”
不知怎的,她忽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样的对话,没营养,而且无聊。他好像真的只是个搭顺风车的路人,纯粹为了打发时间,言不达意。她感觉心头像有只爪子挠过,介于疼与痒之间,却又无从着手。好在开车是个借口。她不再与他攀谈。沉默着。偏偏又堵车。手在方向盘上轻叩,笃、笃、笃,为这别扭的安静添些声响。也是缓冲。她问他要不要喝水,“旁边有矿泉水,自己拿。”他拿了一瓶,却不拧开,握着。手便不至于没有地方放。她知道他也尴尬。气稍平些,又有些内疚了。怨气来得莫名其妙,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其实真是怪他不得的。她又何尝没在敷衍。况且还是她先找的他。他也算厚道了,否则一句“咦,你怎么来了”,她便立刻处于窘境。她挑的头,又不说明,他陪她将这久别重逢的情分演到位。已是极配合了。她心里叹口气,又有些不甘。说到底,终究还是他爽了约。便是当年没人接收,后面总归回来了吧。只差了两三年工夫,为何不去寻她?连声道歉也没有。顾清俞又找到了这一回合的关键词:讨个说法。他问她“为什么不结婚”,该是无意的,却触了她的痛处。由他嘴里说来,完全像是讽刺了。偏偏这层意思也不能提,否则更窘。男人不该让女人难堪。可面对他,她竟觉得自己处处是劣势。说不得,也做不得。连发火也没道理。心头那只爪子愈发尖利起来,一道一道,都把皮肉划出血了。
“豆浆店那女人,”顾清俞斟酌着语气,笑意挂上嘴角,“——你女朋友?”
他一怔,“不是。”
“我看你们挺熟,”她说下去,“你没到的时候,他们就在谈论你,说你一年花在她身上的钱,总有好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