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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食堂里狼吞虎咽地吃完比猪食强不了多少的晚饭,滕多多几个箭步蹿回宿舍,一头扎进了蚊帐里。宿舍床铺也和猪圈差不多,半年没清洗过的被褥散发出离奇混浊的味道,但多多浑然不觉,塞上耳机继续听痞子阿姆愤怒的说唱乐,再一遍翻阅问同学借来的《花花公子》杂志。
同宿舍的男生抽着烟走进来,喊了一声“滕多多”,看他没反应,就把腿伸进蚊帐里踹了他后背两脚,哈哈大笑道:“喂!有姑娘找你,在楼下等你哟!”
滕多多钻出蚊帐来,跳着脚提上裤子拉链束起腰带,满地找鞋,发现被人踢到了门外走廊里。多多骂了一句粗口,急匆匆冲过去穿上鞋奔下楼去。身后传来笑闹声,有人在怪叫:“小媳妇儿来看二师兄咯!”
多多兴冲冲跑到宿舍门口,一看根本不是什么姑娘,而是姐姐滕小小,忍不住朝楼上窗口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声“册那”,撇着嘴不耐烦地道:“姐,你怎么又来了?”
小小的神色不同往常,有些苍白、十分恍惚,一侧的脸上还有着微微凸起的红色手印。但多多丝毫没有察觉,他还惦记着枕头底下的《花花公子》杂志,生怕宿舍里那帮色狼故意支开他偷拿窝藏。
小小抬起脸看着十七岁的弟弟,他的个子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嘴唇上茸茸地围着一圈细软的小胡须,青春痘消退了些,童稚快速远去,男孩的血气正在上浮,但由于没有人照顾饮食,依然显得瘦弱。
多多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缘情分最亲的人了。小小悲哀地想着,脸上浮起一丝苍凉的笑。
“姐,说话呀,我正在忙着呢。”多多催促她,心想不太可能是专程跑来再给他零用钱的,因为两周前姐姐刚刚给过他这个月的例规开销,还因为过新年的关系,又额外给了他300元的压岁钱。
小小仿佛被唤醒似的眨了眨眼,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纸质拎袋递给多多:“送你的。今天上午特地跑去槐海路旗舰店买的。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吗?”
多多打开袋子一看,瞪大眼睛喊起来:“苹果IPad!还是2代呀!”
到底还是个孩子。小小想着,淡淡微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轻声说:“多多,姐姐没能好好照顾你。我一直希望至少你的人生能比我幸福……”
多多沉浸在狂喜中,完全没有留神听姐姐在说什么:“姐,你公司发奖金了吗?年终奖啊?很多钱?”
小小也被包裹在自己的情绪中,自顾自轻声说下去:“姐姐要出差一段时间,不在滨海。要去杭州。”
多多这才抬了抬眼:“杭州啊?噢,好地方,姐你有得好吃好喝了。真开心!帮我捎点什么好吃的回来吧?杭州有什么特产吗?上次厦门带回来的黄胜记牛肉干好好吃啊……”
小小无奈微笑了一下,但这抹笑还未挂上嘴角就已经消散了:“……好……你好好照顾自己,今天是元宵节……照理说,是该一家人团团圆圆吃汤团的时候……”眼眶潮热,鼻尖泛酸,小小不想再说下去,捏了捏多多的肩膀,“多穿点儿衣服——天冷。姐走了。”
“噢。姐,下次再发奖金的话,记得帮我买个苹果手机吧!好多同学都有的,我也很想要!”
火车以不可回首、勇往无惧的姿势奔驰在南下的铁轨上。寒冬丝绒般的深蓝夜空里,星子明亮低垂,如同碎裂的钻石。枯黄麦田一望无际,像孤独症患者心潮起伏的胸膛,天寒地冻,绵延千里。
小小长久站立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的窗户前,从玻璃反光里凝视着自己的脸,叠加在夜色和田野之上的年轻女孩的影像,漠然冷峻的面容,迷茫深邃的眼眸。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女孩的心已经坍塌成一个黑洞。
在去学校探望弟弟滕多多之前,小小先找了滕正龄。
清晨被闹钟闹醒后,突然记起来自己已经无班可上。
前一天晚上发送了那样一封石破惊天的邮件,不知道会在邵氏集团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小小咬牙不去想那些了。刷牙时不知不觉用了那么大的劲道,刷得满口牙龈都渗出血来。心是冷的,眼眶是干燥的。很好,就这样,哪怕满口含血,也绝不再哭出一滴泪来。
不再穿从沈樱处借来的昂贵名牌洋装,打开衣橱套上地摊买来的30元的抓绒卫衣和陈旧不堪的黑粗呢大衣,围上妈妈手织的绒线围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恢复成往日的样子,心说:这才是你呢。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滕小小。不。往日的自己,至少还有妈妈,还有一个虽然风雨飘摇却仍是温暖港湾的家。还有学业或工作。还有对爱情的向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热切希望。但现在,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下了地铁迈向老宅区,一步步走在前往“家”的路上,满目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这条路,从小到大走过千百遍,但从母亲侯蓝去世后、自己逃也似地搬出这里之后,已将近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滕正龄会在家吗?那个二十多年来被自己叫做“父亲”的男人,还守在破落荒败的小屋里吗?他早就下了岗,靠常混在一起的朋友介绍些临时的工作来做,四处混迹。妻子活着、家有一双儿女的时候,他还兀自在外面叫鸡、和野女人姘居。现在妻子过世了,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销声匿迹,唯一宝贝的儿子去高中里住读,轮到他独自支配这间废墟样的小屋了。还和过去一样,是残暴的君王,只是没有了臣服于他的奴仆。也许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想带怎样的女人回家都可以了。再也无所顾忌了。假如撞上那些女人待在屋里,躺在妈妈睡过的床上,将是比面对死亡更可怕的状况,也许会冲上去杀人也说不定。
小小心里骇人地想着,但面容神色却岿然不动,步履也没有丝毫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