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情难自已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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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看着眼前的女儿愣了愣,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自己根本不认识,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记错了的。
赵明珠转身就走了。
不远处宋妈妈扶着魏老太太出来散步,站在庑廊上,却把这些都瞧在眼里。
宋妈妈看着都倒吸了口凉气说:“您一贯怕明珠小姐和家里不亲热,都是叫小姐好好对家里。逢年过节的也要给他们送东西。他们家里却实在是糊涂……只是明珠小姐这个态度……”
魏老太太看着郑氏很久,郑氏望着女儿不见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她的背影纤瘦。应该是特地穿了最新最好的衣服来,衣袖上还有新鲜的折痕。她抱着怀里的包裹蹒跚地往回走。
魏老太太似乎也觉得自己看错了,从未见到过明珠这般凶狠的样子,总觉得不过是养在自己身前,撒撒娇的小娇花而已。
她半晌才说:“她家里不好,又从小就被我宠着。不想回去也是正常的……”
宋妈妈又道:“话是如此,但对自己的生母都这般不客气……”也实在不是什么纯良的性子。
魏老太太默默地静了一会儿,随后才道:“你再拿三千两银子包了给郑氏,就说是明珠给她的。”
宋妈妈屈身应了喏,去叫小丫头给郑氏包银子去了。
这却是四月出头,人间芳菲尽的日子。
英国公府的宅子也是老宅子了,院子里满是绿意。宜宁则在逗着魏凌送给她的一只凤头鹦鹉,这家伙笨得很,教了许久都不会说话。只会歪着脑袋看你,或者把它头上的羽冠竖起来。宜宁教了几天未能说一个字,把手里的鸟食放进小瓷盘里,听丫头说四表姑奶奶过来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屑问:“没有留下吃了午饭才走?”
丫头摇头:“奴婢来禀报您,却没多久就走了……”
既然没留下也就不用招待了。宜宁没有多问,看到不远处庭哥儿回来了,她叫庭哥儿进了屋。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玩什么,满手的泥。庭哥儿满不情愿,宜宁却按着他给他洗了手,看到他指甲长了要帮他剪。谁知道他却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宜宁气得喊他:“庭哥儿,回来剪了指甲再走!”
这孩子的确是调皮,加之魏凌最近常呆在卫所里忙着练兵,没有人收拾他。他越发的淘气了。宜宁打他又不疼,他才不怕。且他小小年纪力气就大得很,府里没有人敢惹他,跟个小霸王一样。
宜宁是觉得有点头痛了,小程琅当年可比他乖巧多了!所以孩子都是宠出来的。
指望魏老太太更指望不上,她一向就是好脾气的,对孙辈更是和善。见到庭哥儿只会是疼爱他的。
松枝小声问:“小姐,可要派人去找小世子……”
宜宁却道:“不要管他就是了,等他回来谁也别理他。”
她拿了本书练字,等到了傍晚太阳收起来的时候,庭哥儿才回来了。结果发现姐姐不理会他,她就练自己的字,任他说什么她都不理。庭哥儿绕着她的罗汉床走了两圈,一会儿跑了出去拿了几个杏子进来,放在她的桌上。
宜宁还是一脸冷淡。庭哥儿又出去了,这回摸了几颗枣子又放在她桌上。
见她还是不理,庭哥儿就跟蚂蚁搬东西一样,又在她的桌上放了糖块、酥饼和芝麻糕。最后他才急了,说:“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宜宁眼皮一抬道:“手伸过来。”庭哥儿抿了抿嘴,委委屈屈地把手伸过去。宜宁拿了剪刀给他剪指甲,他靠着姐姐,只觉得香香软软的,剪着剪着就觉得困。等宜宁给他剪完之后,发现孩子已经靠着她睡着了。还是睡着的时候最乖巧。
她叹了口气,让佟妈妈把他抱下去睡了。
程琅已经不教他课业了,他身为吏部郎中,本来就不该教他的。魏凌新给庭哥儿请了老师,每日都要早起进学的。
不过明日先生沐休,不用早起。庭哥儿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想到昨晚把她惹生气了,就要缠着她下棋。
程琅教了他下棋。庭哥儿竟也入了门,很快就迷上了。姐弟两这般正拿了个棋盘,在次间里摆了棋局。
庭哥儿怎么可能是宜宁的对手,几招下下去没多久就被吃死了。他抱着棋盅拧着小眉头,怎么都想不通该如何把棋子做活了。宜宁正看着庭哥儿纠结,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宜宁妹妹,你这可是在欺负孩子?”
宜宁回过头,就看到程琅站在她身后,倒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他今天居然穿了正五品的官袍,白绢中带,暗红官袍。从未见他这般正式的穿着,倒是显得越发的俊雅。就是眉宇之间略有疲态,看样子应该是才从六部衙门里回来的。
庭哥儿立刻跑过去拉了他的胳膊:“姐姐把我的棋都吃了!”
程琅本来只是顺路看看的,就走过来看了一眼棋局,便知道宜宁几斤几两。笑了笑道:“宜宁妹妹跟庭哥儿下是胜之不武,跟我下吧。”
他的手已经从棋盅里捏出了枚纯白的棋子。
宜宁对自己的棋艺当然还是有信心的,笑着伸手说:“表哥请坐就是了。”
庭哥儿的棋本来就是要死的,宜宁本来三招就能拿下。程琅坐下之后,只落了几个子布局,宜宁脸色就端正了,这家伙是个高手。
随后她听到程琅问她:“我听说,舅舅认了你做义女?”
宜宁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到程琅却是面无表情的。她淡淡地道:“是认了,怎么了?”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认你做义女?”程琅又问。
宜宁还没有说话,程琅就已经笑了笑,又落下了一枚棋子。“我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宜宁听魏凌说过,陆嘉学最近对程琅有些冷淡。吏部本来有一次升迁的机会,程琅也没有升上去。看到他细致的眉眼间那种淡极了的疲倦,她心里有些感叹。这个孩子看上去笑语晏晏的,却一点都不高兴。仿佛在他心里隐藏着极致的悲伤,只是别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他在想什么呢?
宜宁这么一走神,再回神,这才发现棋局之中她已经出现了颓势。程琅步步紧逼,已经把她的棋子逼进了一角龟缩着。
她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心想果然厉害!
眼看着她要败了,程琅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宜宁妹妹,何必负隅顽抗。”
正说到这里,有丫头挑了帘子进来,屈身跟宜宁说有管事要见她。宜宁松了口气站起来,抬头看到程琅正看着她。她不禁说:“府里有急事……”
程琅笑了笑说:“你去见就是了!”他把手里的棋子撒进了棋盅里。
等宜宁出来之后与那管事商量,魏凌不在府上,很多事情她不能拿主意。商议了半天才说好,她再次回到次间的时候,才知道庭哥儿已经跟小丫头出去玩了,程琅大概是等得有些无聊,靠着扶手阖着眼。
宜宁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就听珍珠小声说:“表少爷该是太累了,奴婢给他上的茶都没喝。”
宜宁才发现他这是睡着了,眼下淡淡的发青,睡得还有点沉。她挥了挥手让丫头退下去,等他好好睡一会儿,自己拿了棋子在那里研究棋局。突然觉得这很像他小的时候。她在看账本,小程琅就在她身边睡觉。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听到一声极低的喃喃:“舅母……”
他在叫什么?宜宁抬起头看程琅,他俊雅的脸似乎带着一种非常悲伤的神情,眉心皱得很紧。还是没有醒的,有种孩子般的无助惶恐。
他小时候睡觉总是不安稳,要扯着她的衣袖才能睡。宜宁看着他高大的身体蜷缩着。她突然想起陆嘉学对他的利用,想起赵明珠喜欢的是陆嘉学,谢蕴喜欢的是罗慎远。似乎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喜欢他的……他明明就是堂堂的探花郎,日后的兵部侍郎。他分明也是天之骄子,是当年伏在她肩头说蜻蜓飞走了的孩子。
宜宁心里有些痛惜,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额头,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阿琅。好好睡吧……我在这儿。”
他好像非常的不安,但是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阿琅’,语调这么熟悉,她惯常都是自己叫他的。程琅又渐渐地平静了,只觉得窗外的阳光很暖和,那个人还在他身边。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他就是满心的满足,别的人都不重要了。
一刻钟之后他就醒了。宜宁在逗鹦鹉说话,突然就看到他站了起来往周围看。宜宁就问他:“程琅表哥,怎么了?”
还是在刚才下棋的地方,程琅渐渐恢复了清明,但是再看到宜宁的时候,目光就很冷淡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又说,“我要去给外祖母请安,先走了。”
他正要出门,却在门槛停顿了片刻,突然回头淡淡地问:“刚才没有人进来过?”
宜宁笑了笑说:“表哥,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
程琅这次没有说话就走了,他走之后宜宁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无论陆嘉学怎么样,程琅……却一直对她没有恶意。只不过既然她已经决定不再牵扯,自然不会告诉程琅她还活着。
凤头鹦鹉又歪着脑袋看宜宁,突然说:“阿琅,阿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