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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原来那“武曲”童开阳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是他脚程太快,将一干手下都抛到身后,直到这时,武曲的大队人马才气势汹汹地拥进山谷,好巧不巧,之前被周翡他们放出来后便四散奔逃的人正好迎面撞上这群杀神。那些倒霉蛋身上的药性本就没解干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顷刻就被碾压而过。方才还以为逃出生天的人,转眼便身首分离,狭长的山谷里血光冲天,到处都在杀人,不知是哪一边先开始放箭,谷中有被砍死的,有被射死的,还有冲撞间被飞奔而过的马匹踩踏致死的。
周翡原以为他们途中遇到的被反复劫掠的荒村已经很惨,谁知还有这样一幕,手脚当即冰凉一片。众人一时都骇得呆住了,吴夫人脚下一软,险些倒下,又让小儿子一声“娘”生生拉回了神志,愣是强撑着没晕过去。
谢允俯身抱起吴夫人的小儿子,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当机立断道:“大家都聚在一起,不要散,跟着我!”
是他一路把石牢里的人都放出来的,此刻一声号令,众人下意识地便跟上了他,四十八寨中人自发聚拢,将吴夫人母女围在中间,这一小撮人像大河里离群的鱼,渐成一帮。
张晨飞见周翡踟蹰了一下,仍在原地张望着什么,忙催道:“阿翡,快走,那边没人了!”
周翡赶上前几步,问道:“晨飞师兄瞧见李晟了吗?”
张晨飞闻言,一个头都变成了两个大,腹诽:不知道是哪个不靠谱的长辈将这两个孩子带出来的,也不把人看好了,现在一个乱跑,另一个也在乱跑!
他哀叫一声道:“什么,晟儿也在这儿?我没看见啊!你确定吗?”
周翡听到他问,顿时一呆——她想起来了,自己当时其实并没有看见李晟人在哪里,只见那两个蒙面人偷他的马,就贸然一路跟来了!是了,那两人牵了马,跑了这么长一段路,把李晟搁在哪儿呢?除非他们还有别的同伙先走一步,否则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能塞进包裹里随手拎走吧?有同伙好像也不对劲……劫道抢马也要兵分两路吗?
周翡不由得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这道理她本该早就想明白,可是当时她刚进山谷,尚未从看见大规模的黑牢的状况中回过神来,就遭到了那匹瘟马的出卖,接着一路疲于奔命地连逃跑带捞人,居然没来得及琢磨清楚!
张晨飞一看她那迷茫的小眼神,好长时间没吃过饱饭的胃里顿时塞得不行:“哎呀……你这丫头……我说你什么好!”
周翡颇有些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度,这回事办得糊涂,下回改了就是,混乱中她也没多懊恼,还颇有些庆幸地对张晨飞道:“那累赘不在这里更好。”
说着,她停了下来,持刀而立,让几个跟着跑的同道中人先过去,自己缀在最后。
张晨飞怒道:“你又干什么?”
周翡冲他挥挥手:“我来断后。”
这帮人有武功比她高的,也有经验比她丰富的,可惜一个个都好不狼狈,眼下能跑就不错了,还大都手无寸铁,周翡觉得自己断后责无旁贷。方才指点过她的老道大笑一声,也跟着停了下来:“也好,贫道助你一臂之力。”
谢允脚步一顿,他们此时在最高处的石牢附近,相当于半山腰。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山谷,见方才追杀他们的人此时已经无暇他顾,反而是七八个“北斗”黑衣人沿着石牢往上追了过来。
“不忙跑。”谢允道,“先服解药的,功力恢复些的诸位到外圈去,后服解药的往里退,先灭了那些火把!”
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去捡地上的小石子,各自展开暗器功夫,出手打向附近的火把。四下转眼就黑了,众人都不傻,立刻明白了谢允的意思——他们人不多,也不算很打眼,完全有资格充当一回漏网之鱼。只要宰了第一拨追上来的人,下面的两路人马狗咬狗,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到他们,说不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这群人里,勉强能一战的还没有七八个人,只有周翡手里有一把像样的刀。她一个人肯定不行,不要说她上蹿下跳了两天两宿,正十分疲惫,就算她全盛的时候,也不可能挡住“北斗”手下七八个好手。
谢允眉头一皱,还不等他想出对策,那周翡不需要别人吩咐,已经提刀迎了上去。
谢允吃了一惊:“等……”
然而敌人和己方“大将”都耐心有限,没人听他的。
周翡一动手,就感觉到了压力,虽然也有人帮她,但黑衣人训练有素,显然看得出她才是这一帮倒霉蛋中最扎手的,打定了主意先摆平她。她手里长刀不堪重负,眼看有要吹灯拔蜡的趋势,不由得暗暗叫苦——自从那次跟李晟擅闯洗墨江,她就跟穷神附体一样,什么兵器到她手里都只能用一两次,比草纸消耗得还快,再这么下去,四十八寨要养不起她了,也不知周以棠在外面这么些年,赚没赚够给她买刀的钱。
这时,那老道忽然开口道:“小姑娘,走坎位后三,挂其玄门。”
周翡:“啊?”
她爹走了以后,就没人叨叨着让她读书了,早年间学的一点东西基本都还了回去,好多东西只剩下似是而非的一点印象,听老道士玄玄乎乎的这么一句,顿时有点蒙。
谢允忙道:“那块大石头看见了吗?借它靠住后背!”
这句周翡明白了,闻声立刻往旁边的山石退去,黑衣人一拥而上,要拦她去路,老道大声道:“左一,削他脚!”
这回,老人家照顾到了周翡的不学无术,改说了人话,周翡想也不想,一刀横出,眼前的黑衣人连忙起跃躲闪,正挡住身后同伙,周翡一步蹿出,借回旋之力轻叱一声,刀背将那黑衣人扫了个正着。
老道不知是何方神圣,精通阵法,每一句指点必然在点子上,时常借力打力,周翡一把刀周旋其中,竟好似凭空多了七八个帮手,自己跟自己组成了一个刀阵。
谢允绷紧的肩膀忽然放松了,低声道:“原来是‘齐门’的前辈。”
老道这一门功法叫作“蜉蝣阵”,严格来说是一种轻功,暗合八卦方位,一人能成阵法,最适合以少胜多,据说当年“齐门”的开山老祖有以一敌万之功。周翡时常与洗墨江中的牵机为伴,不怵这种围攻,对蜉蝣阵法领悟得很快,绕石而走,一时居然将众多敌人牵制住了。
谢允趁机在一旁道:“那位大哥,拦住左数第三人……前辈,别讲义气了,背后给他一锤!”
被他点名的黑衣人闻听此言,不由得回头观望,谁知身后空空如也,他来不及反应,便被赶上来的张晨飞一掌拍上头顶天灵。此乃大穴,哪怕张晨飞手劲不足,也足以让他死得透透的。谢允与老道配合得当,有指点的,有胡说八道的,借着周翡手中一把刀,众人拳脚巨石齐上,转眼竟将这几个黑衣人杀了个七八。
有一人眼见不对,飞身要跑,谢允喝道:“拦下!”
周翡手中刀应声掷出,一刀从那人后背捅到前胸……然后刀拔不出来了。她情急之下手劲太大,刀入人体后撞上肋骨,在血肉中断成了两截。
周翡:“……”
终于还是没逃过败家的宿命。
“回头赔你一把。”谢允飞快地说道,“快走!”
他带着这一伙人冲向了黑暗中,穿过两侧石牢,往高处的小路拐去——那是他最早给周翡规划的逃亡之路。原来这家伙心里早打算好了,这一圈走下来就是从下往上的,连救人带逃跑,路线奇顺,半步的弯路都没走。
他们先行占领高处,哪怕带着一群“丧家之犬”,也相当于占据了主动,下面的人往上冲要事倍功半,上面的人哪怕手无寸铁,好歹还能扔石头,而且不用担心活人死人山的妖魔鬼怪又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时,山谷里突生变故。
那木小乔与沈天枢的武功约莫在伯仲之间,而“武曲”童开阳一来,形势立刻逆转。木小乔将琵琶自胸前横扫,与童开阳的重剑撞在一起,顷刻间碎了,碎片漫天乱飞。朱雀主微仰头,张开双臂,宽大的袖子蝶翼一般地垂下来,他全不着力似的,自下往上飘去,亮出嗓子来一声:“去者兮——”
那是个女音,清亮如山间敲石门的泉水,悠悠回荡,经人耳,过肺腑,化入百骸,竟叫人战栗不已。
周翡狠狠地一震,不由得抬头,望见木小乔的脸,他嘴角红妆晕开,像是含着一口血,冷眼低垂。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侧一晃,周翡蓦地回过神来,原来是跟她一起殿后的老道用那鸡毛掸子似的拂尘在她肩上轻轻打了一下。周翡心里一时狂跳,见周围受那大魔头一嗓子影响的不止她一个人,连沈天枢都僵了片刻。而就在这时,脚下的山谷中突然响起闷雷似的隆隆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挣脱出来,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四下弥漫开。
“这疯子在地下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