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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一横长戟,当场拍飞了两个黑衣人。
他们身后城门大开,无数百姓的哭号声乍起,只见一大帮持着毒水弓弩的黑衣人狂奔而出,开始追着他们放箭,这样一来,前后受阻,白先生武功再高也是左支右绌,一不留神,两匹马竟被黑衣人冲开了。
白先生急道:“三……”
才喊了一个字,他便惊觉不对,唯恐在北斗面前暴露谢允身份,硬是将“公子”两个字咽了回去,可是沈天枢何等耳力,目光如电一般射向谢允,只恨被段九娘缠得分身乏术,当即大声道:“拦下那小子,赏金千两!”
黑衣人得令一拥而上,谢允身手本来就不行,人在马上,还不能发挥他的“逃之夭夭”大法,当机立断要弃马,还不等他有所行动,一个“重赏之下黄金上头”的黑衣人迎面扑过来,蹿起老高,一刀劈头盖脸地便砍了下来。谢允来不及格挡,情急之下一拽缰绳,拼命转过身去,用大半个后背护住周翡。
白先生大骇,瞠目欲裂。
就在这时,谢允突然感觉胸腹间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仰面推开,那人掌心按在他胸口上,将他按平在了马背上,随后他腰间“当啷”一声,摆设一样的长剑被人抽了出来,自下而上架住那黑衣人的长刀,而后剑如长虹,一挑一砍,那黑衣人脖子上顿时多了个血洞,同时持刀的胳膊自肘部断了个干干净净。
周翡回手将长剑插回谢允的剑鞘里,接住断臂,敲碎手指扔了下去,把对方的刀夺了过来,这才伸手抹去嘴角方才强冲开气海震出来的血。她脸颊极白,眼睛却极亮,揪住谢允的领口将他提起来,笑道:“你又不会使,带把剑做什么,吓唬人用吗?”
她分明说的是玩笑话,可是自从上次在客栈与谢允一别,虽不过短短数日,却几经生死,此时劫后重逢,侥幸命都在,她不及思量,眼眶已经先湿了。
谢允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见她那委屈的表情,便忍不住想像段九娘一样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可是她不梳那个小丫鬟的头,垂下来的长发扫在他胸口,样子便像个大姑娘了。两人同骑一匹马,本来就坐得极近,谢允忽然有些不自在,抬起的手愣是没敢落下去。
周翡却不知道此人在重重包围下仍有这么曲折的心路,她从《道德经》中意外得到的功法竟不知怎么将那股暴虐的枯荣真气安抚了下来。这会儿,她能感觉到两股真气并未合二为一,却能古怪地相安无事,方才她强行冲破气海禁制,竟没有大碍,只是一口淤血吐出来了事,反而觉得内息前所未有地丰沛——她以剑为刀,杀人剁手的一招,本是破雪刀中的“破”一式,周翡一直难以领悟“破”字锋锐无匹之势,直到这会儿才知道,敢情之前都是气力不足,手腕太软的缘故。
周翡憋屈了数日,哪里会善罢甘休?她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谢允吃了一惊,一把抓空,见她已经身如散影似的卷入那些黑衣人中间。
八式的蜉蝣阵连同手上的破雪刀就仿佛那镰刀收麦子一样,一开始,步伐与刀还有几分生疏,随着周遭敌人越来越多,她那刀光却越发凌厉,脚下步伐也越发熟练,把这些黑衣人当了她的磨刀石。
白先生一口气方才沉下去,险些被周翡的刀晃了眼,不由得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啊!”
他还没感叹完,便见周翡硬是劈开了一条路,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冲着沈天枢的后背削了下去!
沈天枢却如同背后长眼,整个人往前移动了半尺,回手一掌拍上了周翡的刀背。谁知周翡那一刀根本就是虚晃,刀背顺势从他手中溜走,她人已经不在原位,沈天枢眉头倏地一皱:“怎么是你?”
他本就略逊段九娘一筹,又被周翡搅扰得一恍神,话音未落,段九娘那枯瘦的手掌已经探到身前。沈天枢忙大喝一声,横起义肢挡在胸前,被段九娘一把扣住,“咔吧”一声硬折了下来。
沈天枢错开三步以外,额角见了汗,那段九娘虽然折的是一根义肢,力道却已经传到了他身上,他一条膀子都在发麻,他盯着段九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枯荣手?”
段九娘听了一笑,将身上乱七八糟的布条与缎带一条一条地解了下来,她好像忽然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她既不疯又不傻,未曾全心全意地心系一人,正张狂得不可一世,认为“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位大神都姓段,她排老九。
沈天枢神色微微闪动,咳嗽了两声,低低地说道:“我以为‘双刀一剑枯荣手’都已经绝迹江湖了,不料今日在这穷乡僻壤,竟有缘得见段九娘,幸甚。”
段九娘负手而立:“死在我手上倒是幸运?”
沈天枢阴恻恻地笑道:“有生之年,得见高山,哪怕撞入云天柱而亡,有何不幸?”
段九娘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错,倘若你不是北斗,倒是颇对我的脾气。”
沈天枢见她神色缓和,便抬起一条仅存的胳膊,单手按了按自己的前胸,微施一礼,继而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们分别让闲杂人等退开,叫我好好领教领教枯荣手,一较高下,生死不论,如何?”
周翡知道段九娘心智不全,见她恐怕要被沈天枢三言两语绕进去,便插嘴道:“领教什么,段九娘,你再废话,想被两条北狗包饺子吗?”
沈天枢眯起眼睛:“你这小辈好不知礼数。”
周翡立刻冷冷地说道:“我是谁的小辈?你们俩谁配?”
段九娘脸上却没什么愠色,只说道:“丫头,你先行一步,到前头等我,到时候我传你枯荣手。”
周翡听了这“先行一步”,心里便开始发急。倘若段九娘是个正常人,周翡绝不会在这儿裹这把乱,早找机会跑了。可这人三言两语就能魔怔,武功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她早已经见识到了,杀人又不见得非得用刀。
周翡当下想也不想地将她撅了回去:“枯荣手是什么东西,我学驴叫也不学你的破功夫!”
一边的白先生听这小姑娘一张嘴便将两大高手一并骂了,眼睛瞪得简直要脱眶,对谢允道:“三公子这位小朋友不同凡响。”
刀法好,找死的功力却尤为精深,堪称举世无双。
谢允摇摇头,悄声道:“白先生,劳烦你送吴小姐先行一步。”
白先生心说那不是扯淡吗?他正要开口反对,却见谢允低头冲他一拜道:“求白先生帮我一回忙,务必将吴小姐先一步送到安全的地方,来日我结草衔环……”
白先生倘若不是在马上,当场能给他跪下,哀求道:“别……别,三公子,折杀我……”
谢允见他惶恐,干脆变本加厉地耍起流氓,把腰弯得更低了些。白先生感觉自己被他活活折去了二十年的寿命,别无办法,一咬牙,只好跟他对着耍流氓:“三公子有命,在下不敢违抗,我这就走,只是求三公子记得,老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幼女,倘若三公子有一点闪失,我们这一家子……可就只好陪葬了。”
谢允瞬间背了一身沉甸甸的人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白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猛一打马,长戟横在胸前,趁着黑衣人被沈天枢下令退开,飞快地冲出重围,他骑术何等好,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沈天枢对段九娘道:“请。”
段九娘立刻依言上前一步。
周翡目光往周遭一扫,见一大帮官兵正拥过来,她看出沈天枢有意拖着段九娘,虽然不知道姓沈的在等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急之下,周翡也不要脸了,飞快地对段九娘说道:“慢着,你可想好了,是要跟这人比武,还是跟我回家见李老寨主?”
段九娘一愣。
周翡闭了闭眼,硬是将自己一身暴脾气压了下去,捏着鼻子哄她道:“我家不让人随便进,错过了我,往后可就没人领你去……”
沈天枢一见周翡掺和其中,虽还摸不准她是什么身份,却已经断定她那天在山谷中是满口瞎话,想起自己还嘱咐手下遇见了要留她一命,顿时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一个馒头的感情,此时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捣乱,馒头之恩也跟着水涨船高——至少还得再加两个油酥!
他当即大怒道:“臭丫头!”
说着,沈天枢迈开脚下“棋步”,转瞬已掠至周翡面前,两袖高高鼓起。周翡早防着他发难,并不硬接,踩着方才练熟的蜉蝣阵,手中使出了四十八寨鸣风一派的刺客刀,且扛且退,一时间如在悬崖走钢丝,从步伐到招数无不险恶,眨眼间接了沈天枢七八招。
沈天枢没料到一别不过几天,这小丫头就跟脱胎换骨一样,竟颇为棘手。他当即大喝一声,使了十成的力道一掌打过去。段九娘却飞身而至,利索地截住沈天枢,两人一掌相接,沈天枢连退了五六步,段九娘只是略略往后一仰,她顺势抬手抓住周翡的胳膊,将她往战圈外一推。
这两大高手短兵相接,殃及池鱼,周翡方才从死人手里拔出来的长刀难当余威之力,竟然又崩成了两截。周翡习以为常地丢在一边,怀疑自己前世可能是个吃铁打铁的炉子。
段九娘目光转动,竟也不痴了,也不傻了,一对眼珠乌溜溜的黑豆似的,掠过一层流光。她长袖转身一扫,黑衣人就跟大风扫过的叶子一样,当即躺倒了一片。
段九娘硬是开出一条路来,周翡大大地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找到了对付这疯婆子的不二法门——摆事实讲道理一概不管用,非得搬出她姥爷这尊大佛,才能镇住这女鬼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