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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咧了咧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说,上帝也是有国度的,我们总有一天是要落叶归根的。离开小教堂的一路上炮声已经停歇,但枪声还在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失去队伍的国军士兵。这些无处可遁的散兵游勇在月光下四处乱窜,有的甚至已经扔掉了手里的枪,穿上了从平民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
姜泳男是在启航后的船上遇见唐家母女的。唐太太体弱多病,是岩井诊所里的常客,此刻正挤在人满为患的甲板上,一只手紧捂着另一只胳膊。见到姜泳男,她稍稍松了口气,对女儿说,总算见到个熟人。
唐小姐始终紧闭着嘴唇。这个武昌大学国文系的女生,战前每个周末都会坐渡船回家,低着头经过岩井诊所的门口。她经常穿一条蓝布旗袍,不长也不短的头发里系着一根嵌着花边的发带。不过现在,她的脸上早没了女大学生的傲慢与无畏。她看着姜泳男的眼神,就像是只惊魂不定的小猫面对一个让她茫然的世界。
唐太太是前往长沙投奔丈夫。她在登船时被蜂拥的人群挤到胳膊脱臼。姜泳男用了几次力才将那只胳膊复位,唐太太疼得几近昏厥。最后,他解下自己腰间的皮带,把胳膊固定在唐太太胸前,扭头对唐小姐抱歉地说,我以前学的是外科。
唐小姐的眼神里又有了女大学生的傲慢与矜持。她朝姜泳男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日军炮艇在长江里拦截下这条难民船。一些惊慌的男人几乎同时跳船,炮艇上的探照灯一下子转向江面,枪声随即响起。一片尖叫声中,日本水兵用步枪不停地朝水里射击,直到把没有击毙的人重新赶回船上。然后,只派了一个领航员上船,用手势指挥着舵手返航,将船停靠在城郊的一处码头,转交给岸上的陆军。
为了抓捕混迹于平民中的国军士兵,日军检查了所有人的行李,并且通过翻译挨个盘问。当问到姜泳男时,他用比翻译更加流利的日语回答说,我不是难民,我是在华的朝鲜人。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军官闻声过来,审视着姜泳男,说,那你为什么要跟这些中国人一起出逃?
我是搭这条船去长沙,再去广州。姜泳男说,我在汉口的诊所被炸毁了,我要去投奔在广州的哥哥。
军官接过士兵递上来的护照与那两份证书,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竟然朝姜泳男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难怪你说话带着京都的口音。说完,他又把姜泳男上下打量了一遍,说,既然是帝国培养出来的医生,就应该为派遣军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