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定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这种药会导致呼吸麻痹。注射三到五分钟后狐狸就会安静地死去,不挣扎不尖叫,也就不会损伤毛皮。体内无残毒,尸体还可以利用。你们农场大约都是用这种方法取皮,用贺兰先生的话来说,比较人道。不过这药比较贵,用的时候剂量也大,绝大多数农场是不喜欢在这方面多花钱的。”
说话时,皮皮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只饱受惊吓的狐狸。只觉它黝黑的瞳孔中似有一团自己无法识透的东西。那一刻它的样子很茫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又知道自己的末日已来临。
“嗯,贺兰这么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皮皮很外交地附和着。
“这是当然。贺兰先生是我们的金主,这一带的专业户们想巴结他还巴结不上呢。他想怎么干自然是听他的。”余曼宁带着她到了另一个房间,用酒精擦了擦手。皮皮看见桌子上堆着一个大纸袋子,上面写着“维生素E”四个字,便问:“怎么?狐狸也吃维生素吗?”
余曼宁点头:“维生素A、D、E都是常年供给的。特别是维生素E,一进入繁殖期就要加倍供给。目的是促进狐狸的性器官发育,增加产崽数量。”
“嗯,看来这些狐狸真不是养出来的,是生产出来的。”
“当然是生产的。从配种、饲料一直到繁殖、取皮,每一道工序都要精心。我们有专门的饲料加工部门,目的就是为了把饲料转化成产品。现在养狐业成了这个县的主导农业,我们农场就成了致富成功的典型,每年都有各地的专业户到我们这里参观、学习。我们场主也经常上报纸。这不,上周市里的电视台还到这里来做他的专访呢。”
看着她一脸的自豪,皮皮忍不住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狐狸有意识,会不会恨你们?”
“恨?”余曼宁愕然,“恨什么?既然来到了这个农场,这就是它们生活的目的。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你说呢?”
皮皮一时间失语了。这种逻辑她似曾耳闻,仔细一想又没了线索。可不是吗?人有人的逻辑,狐狸有狐狸的逻辑。买主有买主的逻辑,卖家有卖家的逻辑。不管从哪一方看另一方都是罪恶滔天。
“贺兰太太也吃素吗?”余曼宁忽然问。
“不吃。”
回到餐厅,早茶琳琅地摆了一桌。皮皮面前摆的是煎酿三宝、玫瑰腐乳、雪菜红椒焖豆腐、蒜蓉芦笋炒杂菌之类,还有各色点心。贺兰静霆的手里只拿着杯纯净水,筷子都没有摸一下。最后上了一盘拔丝苹果,碍不过余曼宁的强劝,他夹了一块,略尝一下,也就放下了。大约他一向如此,郑绍东也不介意。倒是皮皮在美食面前很不淡定,每一样都不错过,吃得有滋有味。
“贺兰太太,余小姐说您不吃素。这一碟是这桌上唯一的荤菜,您尝一下,味道如何?”郑绍东指着一碗类似红烧肉的东西,脸上有得意之色。
她夹了一块,细细品尝,又夹了一大块塞入口中:“好吃。又香又辣,又嫩又滑。”
“这是狐狸肉。”
“噗——”她差点吐出来,又怕坏了贺兰静霆的大计,三口两口强咽了下去:“原来狐狸肉也能吃,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扫了贺兰静霆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外人不知,皮皮却知道每当他反感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是啊,贺兰先生。每次您到我们这里来都是买活兽,这次能不能直接拿皮子回去?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次性屠宰,四千只狐狸的皮板很快就能风干打包,您用两辆卡车拖运就可以了。价钱我还可以给您便宜一点。”
“郑先生,”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我要的是上等狐皮,不想在剥制过程中出现任何事故损伤皮质,因此特意请了有经验的工人来操作。这样也省了你们屠宰的麻烦,您何乐而不为呢?”顿了顿,他不紧不慢地道,“听说你们这一带盛产松木,养殖场喜欢用松木的锯末洗皮。您知道,松木油对皮毛的污染是灾难性的。此外,我做过调查,有商家购买你们的皮张,出售时却发现了霉点。听说你们为了早日上市,有些皮张的含水量高于百分之十五就下了楦板。我做的是出口生意,面对的是挑剔的西欧和俄罗斯客户,他们一贯信赖我的质量和信誉。所以这种事情是绝不能发生在我身上的。”
“哎呀,贺兰先生。我们是长期合作的老朋友,这一点小事您还不能信任我吗?技术我们早就改进了,特地聘请了老师傅当监工。卖给别家的皮呢,老实说,人手不够的时候的确有点赶。可是贺兰先生,您的货,我们绝对是精心加工,保质保量,绝无纰漏。余小姐,去拿几件最新的样品给贺兰先生过目。我说个笑话哦,贺兰太太。您先生与我们合作三年,每年从我们这里拿走百分之九十甚至百分之百的货,却从没看过一件皮板的样品。好歹您也得给我们一个机会不是?贺兰先生?我们农场是这一带最大的,钱也是赚得最多的,同行不免眼红。那些充满恶意的小道消息都是空穴来风,您不必太往心里去。”
贺兰静霆的眉头微微一皱:“郑先生,我收购的价格并不低。您何必执意要亲自屠宰呢?我实在看不出这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郑绍东指了指那碗狐狸肉,干笑了两声:“好处就在这里。我刚刚发现狐狸肉也很受欢迎,可以做成特色菜。这附近的餐馆都来向我要。如果由我们农场取皮,每年光是肉类的销量就可以挣个几十万。”
“二十万够不够?”
“五十万。”
“郑先生,如果一只狐狸有十五斤的话,四千只狐狸就有六万斤肉。狐狸并不好闻,肉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您以为这些肉可以轻易地卖掉吗?二十万是最高价。我打包票,如果由您自己一家一家地去推销,绝对卖不了这个数。”
“好吧,四十万怎么样?”
“二十万,郑先生。不然,我另找别家,这四千只狐狸我一只也不要了。”
“……好吧。二十万就二十万。贺兰先生您太精明了。”
贺兰静霆拿出支票本,让皮皮写了张支票,自己签了字递给他。
郑绍东看了一眼支票,将它递给手下。早有工人进来,将两件准备好的皮毛样品递给余曼宁。
“贺兰先生,您摸摸看,这是我们刚刚做好的样品,代表我们的最高工艺。这一件是白狐,这一件是蓝霜狐。如果您放心让我们就地取皮,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些样品和现货直接去参加十二月份的芬兰、莫斯科皮草拍卖会了。”郑绍东锲而不舍地说。
贺兰静霆笑了笑,推辞:“对不起,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也许我太太愿意替我看一看样品,她对我的生意一直很感兴趣。”说罢,对众人点点头,很礼貌地退出了餐厅。
郑绍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尺,对皮皮说道:“贺兰太太,这是刚刚做好的芬兰原种狐样品,您看这毛质、这弹性、这亮度。同样的蓬松效果,本地的狐毛要拉五厘米,芬兰狐只要拉一厘米就可以了。”
不得已,皮皮只好摸了摸,干巴巴地评论:“手感不错,做成大衣一定很暖和。”
“是啊!”他将一个巨大的衣袋递给她,“这件大衣是一位朋友用我们的皮做的样品,他一共做了三件,大中小三个号,打算参加今年的哈尔滨皮草展销会。我看您适合中号的,没请裁缝过来量身,也不知合不合适。眼看冬季快到了,先送给您挡挡寒。贺兰先生也真是的,朋友一场,结婚也不通知我,弄得我措手不及。我正让工人替您重新选料,按您的身材再定做一件,只怕得过两个月才能拿到衣服。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贺兰太太若是不要,就是嫌我们是乡巴佬,瞧不起我们了。”
皮皮无从拒绝,只得将袋子里的大衣掏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展,真是白晃晃、亮闪闪、又轻又暖的一件上等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
大家继续喝早茶,过了很久也不见贺兰静霆回来,其间郑绍东问道:“贺兰先生怎么还不回?会不会迷路了?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皮皮连忙说:“我去一下。”
她独自去了洗手间,找到了坐在马桶盖上发呆的贺兰静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中浮出亘古以来孤寂的神色。
皮皮想起他曾经说过,小时候,一旦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洞躲起来。无论外面有什么诱惑他都不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