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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忽暗,空中响了两道炸雷,紧接着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千花从包袱里抽出油纸伞正要打开,见贺兰脸上微变,问道:“子衿呢?”
千花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子衿”是蓝衣女孩的名字。正要抬眼张望,远处一棵大树下传来几声尖叫,有人叫道:“来人哪!有人被雷击中了!”
地上倒着一个蓝衣女子。
是子衿。
千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与贺兰觿相遇,都在他心爱的女人去世的那一天,仿佛厄运是自己带去的。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里她千方百计地“遇见”他,但每次见到的都是祭司大人忧郁的眼神和失落的背影。
令他失魂落魄的女孩身世各异,相貌平凡,年纪轻轻,死于各种荒唐的理由:火灾、溺水、中毒、跳崖……
每个女孩的离去对她来说都是一次新的起点、新的机遇。她竭尽所能地去邂逅、去引诱,企图牵手,期待相守,却连一道挽留的目光都没得到。
“我可以让他喜欢你。”云泰说。
屡试不成后,千花回到五夷山,躺在自己的岩洞里生闷气,一气就是三十年。有一天她出洞散心,在一条山涧边遇到了云泰。
云泰与千花同岁,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共同开始修炼。二十年后千花修成人形,云泰却保留了狐身。他是狐界唯一的一个想长寿却不愿做“人”的狐狸。懵懵懂懂的少年心事、豆蔻年华的那些爱情,因人狐相隔渐行渐远。
“你有什么办法?”千花心动。
“这座山里有一种草,能够让他忘掉旧情,只爱你一人。”
千花看着云泰,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
“条件是你答应我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变回狐形。不一定住在五夷山,我熟悉你的气味,总能在山野中找到你。”
她的心激烈地纠结了起来:“多久?多少年?”
“嗯?”
“要我变回狐形多久?”
“永远。”
她的脸白了,凝视着那双狡黠的狐眼,目光变作乞求。若在往日云泰定会心软,但这次他高高地昂着头望向远方,不理睬她。
千花想了想,一咬牙,点点头。
云泰不知从哪里叼来一串紫色的果子,千花吞入腹中,一日之后,身体开始散发一种葡萄酒的香味。
就这样她带着一身的葡萄味儿下了山,却一直没找到贺兰觿。为了信守约定,她只得过着半人半狐的生活。野狐的日子十分清苦,在山野中流窜,时而被虎狼袭击,时而被猎人追逐,远不如住在人间守着一爿店安全。最让她不安的是,只要她变回原形,云泰总能找到她。聊着聊着就想亲昵,忍不住会动手动脚,千花完全避不开,只能想方设法地躲着他。
就这么过了五十多年,千花终于在观音湖畔再次遇到了祭司大人。这一次,一切顺利。贺兰觿带她去了桑林,在桑叶的催发下,在葡萄酒的香味中,他轻轻地吻了她。接下来的日子虽还是若即若离,但他已不再居无定所,更不会扮作游方道士终日在大街小巷中穿行。
他在杭城买了一套宅院,决定住下来。在她的守候和痴缠下渐渐迷惑,渐渐遗忘,开始留恋家的温暖。她对他无微不至,悉心奉迎。祭司大人的心其实很软,以她的智慧,抓住一个男人,与他情投意合一点不难。她很快促他定下了婚期。
为了不出意外,千花打通关系去县衙查了方圆百里的户帖,这一带三十年内出生的女孩没有八字纯阳的。尽管如此,她的心仍然忐忑不安。因为贺兰觿从来没送给她自己的魅珠。
她以为在桑林中可以拿到,他没给。
她以为定居杭城后可以拿到,他没给。
她以为订婚那天肯定可以拿到,他还是没给。
但这种东西除非赠送,她真不好意思开口要。狐族的婚礼不似人类,两人遇见了,喜欢了,就搬在一起,没有门当户对,不要三书六礼,一旦交换了魅珠就必须从一而终,不能见异思迁。
祭司大人既未向她索要过媚珠,直到订婚也没有交出自己的魅珠。对于狐族这最重要的“换珠大礼”显得毫无诚意。千花心中郁结懊恼,却也没有绝望。女孩子家,吃相不能太难看。何况他已答应娶她,魅珠还会跑掉吗?
也许喝完了交杯酒,就会有的吧。
转眼到了婚期的前夜,两人都很兴奋。一起到天香阁吃了饭、喝了酒,回家路上半醉的千花走路直打晃,贺兰觿只好扶着她。
穿过一条漆黑的小巷来到城中的主街,眼前忽然一亮,道旁挂满了花灯和纸条,一大群游客聚在灯前猜谜,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人多事杂,千花拉着贺兰觿就要走,他却很有兴致地停下步来,拿起一张纸条念道:“少年白发老来黑,有事秃头闲戴巾,凭你先生管得紧,管得头来管不得身。——打一物。”
千花素来不爱读书,加上还有七八分醉意,瞪着眼想了半天,摇头。
“这是笔嘛。”祭司大人捏捏她的鼻子,笑道。顺手又看了一张,念道:“打得重,叫得响,叫得响,越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