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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绡却面色如常,也如平时般自然地撒谎道:“昨晚有野猫打架,想必被老爷误听了,叫声并非令爱发出。”
“确实如此,我方才还看到墙头上趴着一只野猫。”王子进连忙说,生怕被刘居正知道自己闯入他女儿的闺房,会将他生吞活剥!
刘居正听他二人一说,面色变得舒缓,似乎不再担忧。
“刘老爷,小生有个不情之请。”绯绡板起俊俏的面孔,目光灼灼地问,“请问刘夫人是如何仙去的?”
“阿湖是病死的,那时我的生意刚刚起步,没有钱给她治病,她就活活地病死了。”刘居正犹豫了一下,面现悲戚地回答。
王子进望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悲伤溢于言表,似乎不像假装。
“那能否带我到夫人的房间一看?或许是她的魂魄滞留此地,不愿离开。”
“她的灵魂,一定不会在这里徘徊。”刘居正凄婉悲伤地说,“她恨我入骨,此生都不想再多看我一眼,怎么会流连不去?”
王子进和绯绡听到这里,不由面面相觑。
刘居正不愿多说,喝完了半盏残茶,便起身离开了厅堂。他走后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一位男仆,带他们来到那位过世的刘夫人的房间。
只见室内片尘不染,布置得素雅整洁,只是人去屋空,平添了一丝阴冷之气。
绯绡仔细地查看房中的一切摆设,从雕花的床梁,到高大的衣橱,甚至连胭脂水粉也不放过,直至夕阳西下,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怎样,有何发现?”王子进一回到客房就关上门,好奇地问道。
绯绡斜倚在床上,得意地一挑眉,“刘居正果然在撒谎。”
“你如何得知的啊?我看那房里的摆设并无奇突之处,精致奢丽,跟这大宅十分搭调。”王子进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
“他口口声声说妻子十几年前就死了,所以我刚才问他的时候,还以为这大宅里不会有他妻子的房间。”
“或许是他念及故人,又特意布置出来的?”
“那死去的女人,怎么会用梳妆台上的胭脂?”绯绡伸出长指,只见白皙的指腹中沾了一点红痕,“我特意查看了,脂粉盒中,只余半盒胭脂。”
王子进顿时脊背发冷,只觉刘居正的心机简直深不可测。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那位业已仙去的刘夫人是关键,只要将她找出来,自可水落石出。”绯绡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笑意盈盈地说。
“把她找出来?一个死人,你要去哪里找她?”
“谁说她死了呢?”绯绡冷冷地说,“你见到尸首了吗?可见到家中有祭祀她的物品?只是一个她的官人,口口声声说她死了而已。”
王子进连连点头,看他们夫妻情深,却没有任何祭祀的东西,确实极为奇怪。
“子进,别想了,先好好睡一觉,晚上还有事要做。”绯绡说着睡眼惺忪,已经如狐狸般窝进了锦被中。
“喂!你先说明白再睡啊,晚上我们要去做什么?”
然而他的话却得不到回答,只见绯绡双目紧闭,眼睫微颤,似乎已经睡着多时了。
王子进心中忐忑,根本无法休息,只好去刘家大宅的庭院中闲逛。远远只见回廊上一位身穿月白色襦裙和淡紫色绸缎上衣的少女,脚步轻捷地朝自己走来。
“王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凤仪一见到他,就欣喜地走了过来。
“那、那个,姑娘,小生突然头疼,要告辞休息一下。”王子进一见到这个瘟神,吓得连连闪避。
“有件事情想跟你说。”凤仪难得严肃地堵住了他的去路,一字一句地道,“是关于我娘亲的事。”
王子进的心突地一跳,“你等等,我去把绯绡叫起来。”
“不、不!”凤仪听了连连摆手,“那位公子虽然长得俊俏,却似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想跟他说心事。”
这话令王子进如沐春风,索性跟凤仪并肩坐在栏杆上,听她娓娓道来。
“虽然爹说娘是病死的,可奇怪的是,每到月圆的几日,我都会梦到我娘。”凤仪望着秋高气爽的天空,不无哀伤地说,“她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谈天,我所有不愿对别人说的心事,都可以对她倾诉,因此我总觉得她根本就没有死,依旧陪在我的身边。”
“那又有什么奇怪?这不是一桩好事?”王子进强自镇定地笑,想起昨晚所见,额上已吓出冷汗。
“可她总说爹收了一房名叫元儿的小妾,每次提起,都极为愤怒。”
“可是令尊对令堂看似情深义重,根本没提到妾室啊。”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凤仪偏着头,含笑望着王子进,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如黑葡萄般剔透喜人,“王公子,你知道什么是眼泪吗?我总是听人说到这个词,但在这个家中,却无人肯回答我。”
王子进望着阳光下玉雪可爱、活泼伶俐的她,不由有些难过。
“眼泪是心的语言,当心感觉疼痛时、迷茫时,有时甚至是喜悦时,便通过泪水表达,所以多情之人,往往容易落泪。”
凤仪似懂非懂,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原来这世上最多情的是蜡烛,它不是天天饮泣?”
王子进被她逗得捧腹大笑,一腔恐惧,点点愁怨,似乎都化入凉爽秋风中,消失不见。
◆六◆
当天子时,王子进正睡得酣畅香甜,却被绯绡摇醒,只见他一袭白衣不染片尘,正坐在床边看他。
“子进,起床了,快去陪我做件事。”绯绡笑吟吟地说,俊美而风流。
“什么事?偏偏要现在去做?”王子进万般不情愿地套上外袍。
“当然是好事。”
“你嘴里的好事,多半名不副实。”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走出了房间,而门外的地上正放着一把镐头,一把铁锨,绯绡将它们尽数塞进王子进手中,带着他走出了刘家大宅。
这晚秋雨将至,月色朦胧。王子进扛着工具走在万籁俱寂的西京中,不知要去往何方。
“这么走太慢了,得用缩地之法。”绯绡走了一里路,连连叹息,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扣住了王子进的手腕。
“我们要去哪里啊?”王子进只觉景物飞快地后退,绯绡虽生得冰肌玉骨,飘逸俊美,力气却大得如同野兽。
他根本甩不脱他的桎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景色越来越荒僻凄凉。
“当然是去掘墓。”
“哇。”他使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绯绡,只见两人已经离开西京,来到了郊外的山林中。
王子进呆呆地拿着镐头,望着长草飞扬中,绯绡白色的衣襟,黑色的长发,流动的眼波,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完了、完了,果然误交损友,贻害终生。
他终于由谎话连篇、偷鸡摸狗,进而达到挖坟盗墓的化境了。
“还愣着干吗?要知道一个人死没死,掘墓当然是最简单的方法。”绯绡凤眼一瞥,瞪了他一眼,“都怪你打断了我的缩地之术,剩下的路只能慢慢走了。”
“我、我能不能不去啊……”王子进望着荒山野岭,树影幢幢,几乎要哭出声来,“呜呜呜,想我王子进饱读圣贤书,虽然登不上天子之堂,但是也不能去做盗墓挖坟的不齿之事啊……”
“哎呀,你真是烦人。”绯绡听他哭叫,不耐烦道,“除了读出一身酸气,没见你有半分用处。”说完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走了。
王子进万般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很快露水便打湿了袍角,让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越走越累。
“绯绡,你知道那家夫人的墓在哪里吗?”他气喘吁吁地问。
“当然知道。”夜色中绯绡的衣服似洁白银练,摇曳出无尽光华,粲然一笑道,“就在你跟凤仪描述泪水时,我跑到刘居正的房间里,从他惯用的物品上,读出了几缕思绪……”
“你、你又偷听我和别人说话。”王子进气急败坏地道,“不是君子行径!”
“嘻嘻嘻……”绯绡却也不生气,俊脸微扬,眯着眼睛笑道,“子进,不是我愿意偷听啊,实在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不小心吵醒了我。”
王子进也不愿跟他拌嘴,气鼓鼓地扛着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
“其实这世上最多情的不是蜡烛。”走在前面的绯绡突然莫名其妙地迸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
“要令红烛流泪,尚须灼灼火焰,而令王子进伤怀,只需美人颦眉。”
“绯绡!”
凄凉的夜色中,疯长的荒草里,传出谁一声怒吼,惊起了蛰伏的秋虫和疲倦的鸟儿。
不过片刻之后,只见绯绡停在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坟墓前,坟墓依山傍水,显然风景极佳。
“张氏?应该就是她。”绯绡拨开墓碑前的荒草,仔细看了看碑文,对王子进道,“子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什么?”王子进张着大嘴,抱着沉重的工具,“什么叫看我的?”
“挖墓啊。”绯绡白衣胜雪,身姿翩然地指着坟头,“你不是要为佳人排忧解难吗?不亲自动手怎么行?”
“那你呢?难不成要我一个人挖?”
绯绡懒洋洋地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双手抱怀,显是不打算动手了,“又没有美丽的女孩子拉着我的手,将我引为知己,跟我探讨泪水的真谛,凭什么要我动手?”
王子进再也无话可说,只能卷起袖子,抡起镐头挖了起来。
黄土松软,每一锹下去,都能深入寸许,很快荒草被挖掉,积土宛如新娘的头纱,又像是层层叠叠的帷幔,被一点点地拨开。
褪去遮掩,露出尘封已久的秘密。
他挥汗如雨,挖了半个时辰,突然听到当的一声闷响,镐头碰上了一个坚硬的所在。
“绯、绯绡,我好像挖到棺材了……”他说完这句话,腿几乎都要吓软了。
一直懒洋洋的绯绡立刻来了精神,探头看了看道:“子进,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再挖几下,就能把这具棺木全挖出来了。”
“什、什么,还要挖?”
“当然,”绯绡点头道,“你认为我透过这露出的一角,就能够看到里面是不是装了副尸骨吗?”
王子进听到“尸骨”二字,心惊胆战地拿起手里的工具,慢吞吞地继续努力。
黄土在冰冷铁器的攻城略地之下,如败絮般绵软无力地溃退,尘土飞扬中,一副上好的黑色棺木渐渐显露。
在月光的辉映下,宛如凝聚的漆黑死亡,躺在冰冷的泥土中,默默注视这繁华人世。
“我、我不挖啦,实在太可怕了!”王子进再也忍受不了,一把扔掉了手上的铁镐,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
“有什么可怕的?”绯绡嗤之以鼻,拿起尖利的铁锨,走到棺木前,将铁锨准确地刺入了棺盖下的缝隙。
他玉面一沉,握住铁锨,用力往下一压,只听棺木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在如泼墨般的黑夜中,在影影绰绰的坟地里,听起来直令人毛骨悚然。王子进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惧,捂着耳朵站在一边。
只见绯绡白色的影子,似是投映在水中的弯月,在黑夜中摇摇晃晃,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某种坚硬的东西破裂了。
“子进,快点来帮我推开棺盖。”
他被吓得心胆俱裂,绯绡却不放过他,叫他过去帮忙。
他只得万般不愿地走过去,用手抠住了棺盖下的缝隙。两人一同发力,沉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迎面扑来一股酸臭之气。
王子进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只见在朦胧的月辉中,棺材中居然是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尸骨,只零落地堆放着一些杂物,有成匹的绫罗、女子用的首饰,还有一些书卷草稿。
“果然如此。”绯绡眯着眼睛看着空棺,了然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难道刘夫人真的没死?”
“看起来就是这样。”绯绡掏出玉笛,挑起一件朱红色的锦袍,华服顿时化为败絮。
“但、但他为何要骗我们?”
“你说呢?”绯绡斜眼看着他,“你会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种谎言?”
“难、难道?”王子进舌头打结,脑海中诞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刘夫人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能用死亡掩埋?”
“虽不中,亦不远矣。”绯绡说罢从棺木中挑出一卷书稿,盯着在飞扬的纸屑道,“永远都不会哭的女孩,到处寻求帮助,无法说出真相的父亲,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出现的母亲……”
接着洁白的手掌一翻,从他的手心中跳出一簇青蓝色的狐火,“当我们没有办法去问人的时候,就只能问不会说话的它们了。”
他长指一弹,那簇狐火蹿向地上残破的纸屑,燃起了点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