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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天和地都像被洗了一遍,七月十五的月亮竟比八月十五的月亮还亮。
在北平警察局大院里候命的各分局、各大队的警官被淋了半夜的雨,虽脱了雨衣,无奈新任局长没有发话,依然列队站在那里等候。
所有的人又一齐敬礼了。
曾可达陪着谢培东从大楼的大门走了出来。
方孟韦的小吉普从大院里面开了出来,停在大院门口。
从敬礼的队列中走向大院大门,曾可达这一次没有还礼,只陪着谢培东走到小吉普前站住了。
方孟韦开了后座车门。
没有握手告别,也没有一句寒暄,曾可达只站在那里,看着谢培东上车。
方孟韦关了车门,上了驾驶座,吉普车吼的一声,离去了。
转身时,曾可达这才扫了一遍还敬着礼的警官们,接着望向了站在队列前的孙朝忠。
孙朝忠一身透湿,敬礼的姿势却比那些警官更挺。
曾可达站住了:“手都放下吧。”
警官们这才都放下了手。
曾可达:“币制改革,这三天是冻结账户,各店铺面一律关张,不许交易。各分局分管的地面出了事,我只问分局局长。市局各大队二十四小时都到街上去。”
“是!”
曾可达独自向警察局大楼走去。
曾可达回到局长办公室时,孙朝忠也默默地跟了进来。
“徐铁英回南京了,你还留在北平,是建丰同志的安排吗?”曾可达自己收拾着茶几上的杯子。
孙朝忠:“建丰同志没有具体安排,如果有,也应该直接指示可达同志。”
曾可达回头看他了:“奇怪,我也没有接到指示,难道是建丰同志把我们忘了?”
孙朝忠:“今天是币制改革第一天,建丰同志在上海工作繁巨,可以理解。”
“理解?”曾可达盯着孙朝忠看了好久,“建丰同志有个核心计划,我一直在理解,你能不能帮我理解一下?”
孙朝忠:“如果不违反纪律,请可达同志提示一下。”
曾可达:“那我就提示一下吧。是一首诗,南北朝的,诗名叫什么来着?”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孙朝忠居然立刻答上了!
“是。是这首诗,能不能背来听听?”曾可达紧盯着他。
“是。”孙朝忠低声背诵起来,“‘序曰: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
居然还能背序!曾可达的眼神都横了。
孙朝忠:“‘……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曾可达:“好,背的很好,接着背。”
“是。”孙朝忠又认真地背诵起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喂,校部总机吗?”燕大总务处那个范主任连夜在何其沧房间试听刚装好的电话。
何其沧、何孝钰还有程小云都站在旁边看着。
电话有了回应。
范主任:“我是总务处范亦农呀……嗯,我现在何副校长家……对,新装的专线,给我接南京司徒老校长府邸……”
“现在不要接!”何其沧立刻阻止。
“现在不要接!”范主任在话筒里跟着嚷道,眼睛望向何其沧。
何其沧:“电话给我。”
那个范主任对着话筒:“等一下,何副校长有话说。”将话筒递给了何其沧。
何其沧接过了话筒,“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晚我要给司徒老校长通电话,应该没有问题吧……没有问题就好,你们多辛苦。”
放了话筒,何其沧转对那个范主任:“辛苦了。”
范主任:“应该的。”
“还有两个工人呢?对了。”何其沧转望向何孝钰,“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不用了!”范主任连忙接道,“工人加班校部有补贴。我们先走了,有问题,随时叫我。”
何其沧:“孝钰,你和经纶送送他们。”
何孝钰:“好。”
“何副校长留步。”那个范主任止住了何其沧,勤勤恳恳地走了出去。
何孝钰送了出去。
何其沧又望向了那部新装的电话。
程小云在他身后:“一切都靠何副校长了……”
何其沧慢慢转过了头:“你们家那个司机还在楼下吧?”
程小云:“他是来给我送衣服的。”
“你还真打算在我们家住?”何其沧苦笑了一下,“你们夫妻就不要给我演戏了,回去告诉方步亭,我何其沧一辈子没有为私事找过司徒雷登,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吧。”
“老夫子……”程小云是真感动,眼中有了泪星。
何其沧:“你看你看,哪有那么多眼泪。要哭,回家哭给方步亭看去。”
程小云破涕笑了:“我才不哭给他看呢。”
王蒲忱在西山监狱密室里等候蒋经国的电话也不知道多久了,电话没来,两个烟缸已经满是烟头。
电话铃终于响了!
王蒲忱从椅子上骤然弹起,扔掉了手里那个烟头,拿起话筒:“是我,建丰同志……正要向你报告,梁经纶同志刚从外文书店给我来了电话,共产党北平城工部突然通知他去香港;同时何副校长在家里装了一条直通司徒雷登大使的专线,应该正在跟司徒雷登大使通话,请司徒雷登大使出面向总统说情,让方孟敖和他女儿出国结婚。还有,晚上九点,谢培东去警察局见了曾可达,转达了方行长的意见,请求开除方孟敖的军籍。蒲忱以为,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共产党在破坏我们的‘孔雀东南飞’计划……”
话筒那边的指示非常简洁!
王蒲忱:“……八月十二日我们全天候监听了北平分行电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可疑信号,监视的人也没有发现谢培东与可疑人员有任何接触,嗯……我们会继续监视……”
桌子上另一部电话的铃声响了。
王蒲忱望了一眼那部电话:“……是,建丰同志,应该是曾可达同志的电话……知道了,先接他的电话,听他怎么说,再向你报告。”
“蒲忱同志吗,你那边联系上建丰同志没有?”
果然是曾可达从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上海那边一直联系不上。”西山监狱密室里,王蒲忱又点燃了一支烟,“需不需要我通过毛局长帮助联系?”
曾可达拿起茶杯,喝时才发现里面没有水:“我们预备干部局的事,就不要跟保密局交叉了……对方孟敖如何处置,对梁经纶今天言论如何定性,都直接关系到‘孔雀东南飞’计划还要不要实施。可总统府四组现在还没有回复,建丰同志又联系不上,我想是不是应该问一下陈方主任,总统有没有直接训示……”
王蒲忱有意沉默了少顷:“总统如果有直接训示当然好……建丰同志问及,我当然帮你解释……好,我挂电话了。”
放下了话筒,在烟缸里按灭了烟,王蒲忱又拿起了那部专线话筒,很快就通了:“建丰同志,曾可达同志果然急不可待了,现在应该在给陈方主任打电话……是,我今晚守在这里,等你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