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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昌走后不久,柳如丝的车就开回来了。冯青波还坐在那张椅子上,语气平静地问,“沈先生是你父亲?”
“是。”柳如丝站在门口跟他说话。
“难怪之前我一说要杀与共党和谈的沈世昌,你看起来就不太高兴。”
“你们聊得怎么样?”柳如丝隐瞒了冯青波这么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安排我走,这几天先去你那里。”
“庆丰公寓没什么东西可拿,制服找到了,在车里。”
“……暖水袋拿了吗?红色胶皮的。”
“一破水袋,我那儿什么都不缺,看看这还有什么东西要拿走。”
冯青波环顾小小的钟表铺,这是自己的龟壳,在龟壳里的每一天,自己都想亮明身份,告诉所有人,自己不是共产党,是党国卫士。现在要走了,竟然有些留恋。留恋的是什么呢?是那个暖水袋?是田丹吗?可能是自己,一个曾经活过的自己,一个还有温度的自己。走出去,就是另一个世界了,不管是天堂或者地狱,自己都将成为一把刀子。
“走吧。”
柳如丝忍住心里的雀跃,她先进入车里,冯青波从铺子出来,仔细地锁上铺门,将钥匙放入兜里,也坐到车里。
车内,萍萍在前座,柳如丝低着头轻轻地说:“回家。”
车子开起来,两人无话。许久,冯青波问:“金海你见了吗?”
“见了。”
“怎么说?”
“说是田丹把第二拨来人的事儿告诉他了。”
“是,铁林说金海给她上刑了。”
“上刑了?”柳如丝有点意外。
“第二拨来人什么时间地点?”
“金海不跟我说,她要见你。”
“为什么?”
“因为金条。他可能从铁林嘴里觉得你是大人物,我肯定要给你面子。”
“现在叫他过来。”
“我爸不是要你走吗?”
“我处理完田丹的事再走。”
“他说行啊?”柳如丝热着的心又渐渐凉了下来。
“他为什么叫你小四?”
“叫我什么都行,可能上头还有仨吧,其实柳如丝这名儿是我自个儿起的。”
冯青波不说话了,自己是孤儿,所以能明白没有家的感受。两人并排坐着,看着车外街景划过。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算一类人,外表都是强大的,但强大背后却都隐藏着一些源自幼时的遥远的渴望,这份渴望让他们在这世上活成了一个瓷瓶,表面坚硬,但虚弱和遗憾,总能从那不易察觉的一丝裂痕中露出来。
司法处管理冷库的工作人员保梁将一张表格推到刀美兰面前。刀美兰看了看旁边的燕三,不知道要做什么。
燕三提醒她要签字,刀美兰有些无措地问:“为啥?”
“咱要拍小朵。”
“拍呗。”
“人放在冰抽屉里,拿出来要家属签字。”
“冰抽屉?”
“不放冰抽屉存不住。”
刀美兰拧巴着,燕三又把表格推了推:“天哥交的钱,一般人还不让存呢!”
“我不会写字。”
保梁将红胶印推过来:“按手印儿一样。”
刀美兰将手指沾红,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燕三看着保梁:“可以了吧?”
保梁说:“贾小朵是可以,拍田怀中要北平站的电话。”
燕三有些不耐烦:“说话就打过来,别这么死性。”
司法处走廊里,徐天和周老板并排坐在椅子上等待。徐天看着周老板一头细汗:“一会儿拍上别抽疯啊。”
周老板一脸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真背不住,要么您另找人吧。”
“找谁也没你合适。”
周老板问:“为啥呀?”
“在店里为啥我一说小红袄你就背过去?”
“天哥……”
“别叫我哥,您比我年纪大。”
周老板终于找到了重点,他加重语气:“天哥,您不会拿我当小红袄吧?”
徐天盯着周老板看:“抽烟吗?”
周老板绷着,努力迎视徐天的目光:“啊?”
徐天将半盒哈德门从兜里掏出来:“抽不抽。”
周老板伸手取了一支,徐天划着火柴,周老头俯头过来点燃烟。徐天盯着周老板吸了一口:“小朵你杀的?”
周老板一口烟全呛出来,咳得心肺都要倒出来。徐天问:“你会不会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