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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的通道里都是狱警,他们面带喜色。华子四处奔走着嘱咐着大家,说:“值晚班的人继续值晚班,值白班的人可以走了,不要乱,像平常一样交班查监,从内部通道走,牢房里头道门禁不要过人,回家把嘴都闭上……”

狱警们有秩序地四散,华子看十七提着东西过来站在角落里,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华子走到他跟前,十七放下东西,手往怀里掏着。“掏什么?”华子问十七。

十七掏出两根小金条,说:“一根是前些天老大给的,还一根是后来给的,说好给您。”

“我们一人一根,留一条。”

“我用不着。”

“谁都得拿,封口闭嘴。”

“大家拿的份里有我的了。”

监舍里,田丹从衣角里取出四五个小纸团。一点点展开来,是三张监狱结构图和两张看守换班表。

狱警们在通道里行走,经过囚犯物品存放处。两拨狱警往两个方向分开巡逻,田丹手指交替在结构图和看守换班表上游走,监狱内部通道空了。

监舍里各道门禁哐哐响,当值的狱警在交班检查囚犯监室。下班的狱警在更衣室取自己的私人物品。

田丹查看表格,手停在结构图上,片刻,她的手指又开始游走。下班的狱警从更衣室出来,通道重新涌满了人,狱警更衣室里面空了。田丹的手指继续游走。一扇通向院子的小门打开,下班的狱警陆续从小门出来,进入院子,小门一直开着,院子里停着那辆囚车,有落单的狱警,拎着自己的东西匆匆跑出来,狱警们陆续走向大门,那扇唯一的小门开着,有狱警站在门边,一个个下班的狱警向小门边的狱警打个招呼出去。

田丹将五张纸团起来,扔入火盆,火焰腾起,纸一点点烧成灰烬。

<b>1949年1月18日,农历腊月二十。</b>

猩红的宫墙露着荒凉,小骆驼挨着墙缓慢行走,看起来心事重重。珠市口街上有早起的行人,街道上有昨晚军车过后的混乱痕迹,一些沿街停着的人力车倒了。

寒风里,一个小贩推着胶皮独轮车,吆喝着:“年糕嘞,年里的糕年关嚼,年关里嚼完来年高,年糕……”小贩的胶皮轮压着什么东西,车子差点歪倒,一枚圆滚滚的铁疙瘩滚出老远,缓缓滑到街边。小贩歪着车过去,百无聊赖地用脚一踢,铁疙瘩继续滚,滚到三五个铁疙瘩一起时,小贩就不踢了,他看清是美式手雷。小贩将车往前推,手雷越来越多,最后是摔在街边的两只破木箱,里面都是手雷。小贩惊叫着:“哎……有人吗?炸弹,哎!”

祥子拉着空车到小贩跟前,说:“别动,你先在这里看着。”

小贩放下独轮车,蹑手蹑脚上前,说:“捡捡……”

人穷惯了,命跟着就贱,也就顾不得什么危险了,祥子放下车,直接把小贩推到一边:“炸死你,也别让人捡。”

离炸弹只有一墙之隔的徐天家,徐天躺在床上,他带回来的存取条子扔了半床。外面响起敲门声,徐天从床上忽然坐起,听见是祥子的声音:“少爷,少爷!快到门口看看,外面围半街人了。”

徐天穿衣拉开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门外的祥子说:“家门口有两箱炸弹。”话还没听完,徐天立即跑了出去。

家门前,几个车夫和小贩将看热闹的人围成半圆。徐天拨开人群,蹲下去看着那些两箱炸弹。祥子怯生生地问:“能炸吗?”

徐天瞪着眼,说:“把半条街炸上天都行。”

祥子吓得后退两步,咂了砸嘴说:“这怎么办呀?”

徐天看着满地的手雷和周围的人,说:“收拾到箱子里抬家里去。”

祥子面露难色:“啊,用手捡啊!

徐天捏着一个手雷站起来,说:“别拔这销子,轻着点捡不会有事的。”

“把这些手雷拿家里干什么?”祥子没心思揣摩徐天的计划,他只是单纯害怕手雷。

“还扔街上?到警署我让老胡报告城防军需处来拿。”徐天说着将手雷揣入兜里往回走,走了两步,回头冲着围观的人摇晃着手雷:“都散了,大早上的不怕被炸死啊!”

铁林家的小炉子上,药罐冒着热气,关宝慧坐在床上,看铁林喝了两大碗中药,这药里是她对生活的唯一一点不满足,似乎喝下去了,自己的日子就能离幸福更近一些。

两碗喝完,铁林匆匆放下碗,说:“那碗不喝了,等会儿再热一下。”

还剩一碗,日子总是这样,离“圆满”总差那么一点,就这一点永远填不上,关宝慧并不开心,看着没喝的那一碗药又有些委屈,说:“这么早出门。”

喝完两碗药的铁林,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为了你每天喝苦水,还能怎么样?吞下了苦水,铁林理直气壮地说:“早就想出门,一宿等天亮……去不去徐天家?要去快点起床。”

想起来徐天,关宝慧抱怨:“还怎么去呀,你们俩都闹翻脸了。”

铁林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家里待着。”

“一人待着害怕。”

“怕什么?”

“那姓冯找上门来怎么办?”

铁林走到了门边,一时间不敢回头看关宝慧。连给老婆一份安心都给不到,这个男人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呢?铁林软了软语气,安慰关宝慧说道:“他找不来的,起码今天来不成。”

“你怎么知道。”关宝慧扁着嘴说,连日的担忧让她脸色发青,铁林看着关宝慧:“我现在就找他去。”找冯青波的结果是什么,铁林也不确定。很多时候,面对冯青波时铁林不是感到恐惧,而是心怀期待,这是一场游戏,生死是赌注。只要向上爬,死也没什么。可家里还有个关宝慧啊,自己死了,她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铁林不敢再看关宝慧,轻轻关上门下楼,走进吉普车里。车内,铁林发动了车颠颠地开走。吉普车在寒风中勉强行进,铁林也一样。

徐天揣着雷回到家,收拾自己,洗脸刷牙,徐允诺拎着布袋,看着沉甸甸的。祥子一伙小心翼翼抬着两个箱子进来,祥子边抬边问:“放哪儿东家?”

徐天咬着牙刷含糊地说:“我屋。”

徐允诺一愣,说:“什么呀?”

祥子头也没抬,说:“炸弹。”

徐允诺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徐天大喊道:“徐天你又想干什么!

徐天满不在乎:“不干什么。”

徐允诺拦着祥子,转头问徐天说:“哪来这么多炸弹,又要炸哪儿?”

祥子解释:“东家,大街上捡的。”

徐天边刷牙边说:“怕被人捡走炸了,先放家里回头叫军需处来拿走,我是警察,维护治安是我应做的。”说完,瞪了祥子一眼,祥子只得将两个箱子抬进屋去。

职责所在,警察两个字让徐允诺无话可说,叹口气将布袋递给徐天说:“拿着,去找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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