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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阳光照在杯子里,水面泛亮,金海将水面上的茶叶吹开,端起来喝。华子站在桌前说道:“老大,没什么事我就下去了。”
金海抬起头,问道:“你喝茶吗?”
华子笑着答:“在家时会喝两口,没工夫泡。”
金海又不说话了,华子皱起眉头担心地说:“小耳朵可是把话传下去了,我听得明明白白,是弄死天哥。”
金海沉吟了一下,说:“知道了。”
华子看看金海,犹豫不决地说:“老大,我能问吗?”
“问。”
“今儿到天哥警署带走的那人,咱们怎么放了?”
金海放下茶杯看着华子:“心里不踏实?”
“我跟了您十多年,加起来经历过的事儿都没这几天多,今天放的那人是不是也跟女共党田丹有关系?”
金海转过身子看着窗外,眯起眼睛说:“华子,你有没有想过,北平会成为共产党的天下?”
“想过,兄弟们在下面天天聊。”
金海问:“怎么聊的?”
华子说:“不管是谁的天下,都得有监狱,有监狱就得有看监狱的。”
“我坐这儿有时候也会想,京师监狱就像个鸟笼子,但从来没想过鸟笼子压根关不住鸟。”金海说。
“怎么关不住?不论是谁,到咱们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一个个都收着呢!”
金海将桌子上的绳子收起来放进柜子里:“我说鸟,有的鸟是自个儿来笼子里待一待,想飞就走了。”
燕三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风吹草低,田丹躺在枯草里,看着一只鸟落下来,琢地下的草籽,啄了两下转眼又飞走了。天地茫茫间似乎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连风都和缓了。田丹眯着眼睛,太阳照在她脸上,她问徐天:“太阳还有多久?”
徐天看着田丹说:“一尺。”
田丹并没有躺在贾小朵死去的地方,但对徐天来说依然有些恍惚。太阳的光从屋脊斜下来,光线的边沿离田丹身子还有一尺。
田丹突然说:“我刚才知道了沈世昌才是出卖爸爸和我的大坏人,我们这条线上前两次来人也是他诱捕的。”
“诱捕?”徐天不解。
“我们信任他,他假装和谈,人到北平后交给冯青波杀。”
徐天难以置信。
“现在他想洗白做好人了,以为我不知道。”
“你出狱他还不知道吗?”
“我十岁就认识他,叫他伯伯,爸爸和他是世交。”田丹的语气很低落,她叹了口气问,“……还有多久?”
徐天愣了一下:“啊?”
田丹仍然眯着眼睛:“太阳。”
“还是一尺。”
“你知道吗?北海团城的承光殿里有一个渎山大玉海。”
“不知道。”
“北平人也不知道?”
“玉海?”
看徐天不知道,田丹的兴致高起来:“那我告诉你,元代的时候本来放在太液广寒殿,明末时移到了紫禁城西华门外真武庙,是乾隆的时候才迁到北海团城的。”
徐天一头雾水:“大玉海,迁来迁去?”
田丹比划着:“不是海,是玉瓮,这么大,青绿色,里面雕着龙、螭,外面有羊、鲤鱼、犀牛、蟾、蚌、马、兔……”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想让冯青波带我去看的,现在不行了。”
徐天沉默了半晌:“冯青波可能死了。”
田丹笃定:“没有。”
“要我做什么?”徐天问。
田丹说:“帮我证明一些事。”
“你说。”徐天是急迫的,他需要找到一个方向,这个方向只有田丹能给他。
田丹倒是从容:“急什么?太阳还有多久?”
“还是一尺。”
“再歇一歇,带我去照相馆。”
徐天怔着。
“这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你说那里烧了,烧得厉害吗?”
“你脑子里别搁我的事儿。”
“为什么?”
徐天有些丧气,说:“我的事不重要。”是啊,田丹是属于北平的,而他自己总是瞄着个人恩怨。相比之下,自己永远那么傻,那么渺小。
“我们认识就是因为贾小朵,所以这当然重要。”
徐天眯着眼睛抬头看着阳光,说:“田丹,新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田丹举起手放到剩余的光线里,说:“新世界里天天有太阳。”
新世界,徐天似乎从未想过这个三个字。他想不到,也不敢想,新世界里天天有太阳,但太阳下永远没有小朵了,新世界意味着对旧世界的告别吗?那自己也要和小朵告别了吗?旧世界里找不到凶手,新世界里找不到小朵,徐天卡在了新旧之间。徐天看着田丹,她是一道光,一道连接新旧世界的光,也是一道可以拯救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