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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缓过神,他认清眼前的人是田丹,他眼神发呆。田丹忍住泪水,坐在地上,视线与徐天平齐,问他:“我重要还是贾小朵重要?”徐天恍惚着,没有作声。
“对你来说谁不重要?”田丹又问。徐天分辨着眼前好几个田丹,选择一个看定,喃喃道:“你不重要。”
“我重要还是刀阿姨重要?”田丹又问。
“刀姨。”
“金缨、徐叔、金海和我比,谁不重要?”徐天不知田丹究竟想说什么,但看着她的目光还是本能地回答:“你不重要。”
军人将水拿过来,田丹从兜里掏出两只药瓶,打开其中一只倒出四五粒。
“吃药,你在流血。”田丹把药递给徐天。徐天依言喝水吃药,他晃了晃身体,突然往前栽。田丹用一只手接住他,徐天的头沉沉地搭在田丹的肩膀,从别人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像是在拥抱。田丹另一只手将两只药瓶都打开,药全部倒入自己掌中,药瓶扔到地上,和水咽下去,接着在徐天耳边说:“刀拿稳,只有这样刀阿姨他们才可以回家,徐叔也在珠市口等你回家。你来真好。”
徐天难过地问田丹:“好啥?
“小朵怎么死的?”田丹直视徐天问。
徐天的头离开田丹的肩膀,他看着田丹,想到了那个雪夜,自己在田丹身上示意小朵的伤口,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徐天恍惚地说:“血尽……”
田丹望着徐天,露出欣慰的笑容,说:“我交给你了。”刀美兰看着徐天,泪流满面地喊:“天儿,不行啊!”
田丹看向刀美兰说:“刀阿姨,如果不行把我火化,和父亲的骨灰放在一起。”刀美兰已经哭得快要昏倒:“说什么呢!”
徐天坐在地上,还怔着。徐天仿佛看到自己从草地里抱起流血的小朵,在北平大街上奔跑,血一路滴。紧接着又撞破圣心医院的门冲进去,输血袋挂着,徐天守在急诊床边。床上躺着的是贾小朵。
徐天怒吼一声,握紧了匕首。田丹泪流满面,但她是笑着的,像面对一个久别重逢,无比熟悉的人,就像她初到北平,见到冯青波那样。
徐天再次有了幻觉,仿佛是风帽男人将刀交到他手上。徐天回头看到刀美兰、缨子、金海、徐允诺,他再回头,面前已是田丹。徐天的手抚上田丹胸腹,一刀扎入。
刀美兰和大缨子惊愕地张大了嘴,军人们冷眼看着。长根注视徐天握刀的手,徐天手指抵着刀刃中段,刀入田丹胸腹只有半指。铁林和特务来到冷库门口,眼看刀从田丹胸腹拔出来,徐天的手抚着她,田丹与徐天咫尺之间,面色苍白。
田丹笑着看徐天,仿佛在给他鼓励,低语道:“把我当成贾小朵……”
徐天忍着眼泪,又一刀扎进田丹的身体,他颤抖着摸向下一处入刀的位置。
田丹的身子缓缓瘫软,视线听觉模糊,她低头看着匕首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感觉伤口传来凉意,身体里的器官在抽搐痉挛。徐天扔了匕首,接住田丹无法支撑的身体,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他哀号着,像一头野兽。
“走吧……”田丹声音微弱,“不要太久,我还想看见你……”
铁林见状赶紧上前,拉起地上的徐天:“走吧,还跟这儿等死呢!”徐天被铁林拉起,田丹失去支撑,摔到地面,在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冷库惨白的灯和潮湿的房顶。
田丹只觉得身边声音乱哄哄,又近又遥远。徐天在她视线中消失,刀美兰和缨子在她视线中消失。屋中顿时只剩下长根和手下的军人。长根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把手伸到田丹鼻前,停顿了一会,对旁边军人说:“抬架子上。”两个军人把她从地上抬起,血滴滴答答,她被放到停尸的铁架上。周遭彻底静下来,田丹的双瞳也一点点失去神采。一会儿时间,冷库已再无旁人,田丹躺着的铁架上,血液在凝固。地上躺着两只空药瓶。
楼外面,华子裹着大衣在司法处大楼前的窄街拐角观察。他远远看见司法处那边两辆军用吉普车开走。华子犹豫着,回头看了看窄街深处自己带来的囚车,长枪在他裹着的大衣里。他离开拐角,准备进大楼去。正在这时,一辆小轿车开过来停到楼前。两个便衣军人下车,拉开后车门,沈世昌下了车,华子见状又退回到窄街拐角。
金海在司法处办公室悠悠转醒,他扯动手铐,又看见长根和保梁,还有几个军人。一切好像重回原点,没发生过什么。
“田丹呢?”金海问眼前的长根。
“死了,你兄弟杀的。”
金海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和痛苦的神情。
两辆吉普车在北平的街道疾驶,徐天、刀美兰和缨子在铁林的车里。本来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谁都没吭声,都苦着脸。金海和长根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长根开门出去。沈世昌出现在门外,他看了一眼铐着的金海,问长根:“其他人呢?”
“铁林带走了。”长根回答。
沈世昌皱了皱眉头,长根继续说:“徐天杀了田丹。”
沈世昌怔了一下,问:“在哪里?”
冷库里,田丹还有意识。她像隔着千山万水听到零乱的脚步临近,又听到门开的声音,于是她闭上双眼。沈世昌走到铁架前,将手贴到田丹鼻下,半晌收回手,扭头看见门边惊了一宿的保梁,问:“他是谁?”
“司法处的。”长根回答。
沈世昌冷眼看保梁,让他把尸体放进去。保梁颤抖着过来,推起铁架床到一格冷柜前,将田丹平推进去。田丹被送进冷柜时睁开眼,看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这时,长根看到沈世昌脚边躺着两个小药瓶。
“明天火化。”沈世昌叮嘱长根。
长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保梁此刻忐忑地站着,沈世昌看了眼保梁问:“晚上的事你都看见了?”
保梁点头,沈世昌眼神变得阴冷起来,说:“对不起了。”
保梁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长根在沈世昌的注视下迟疑了片刻,揪起保梁往外拖。
“哎,哎……我什么也不知道,没看见……”后知后觉的保梁大声喊道。沈世昌随之走出去,军人在他身后关上冷库的门。冷柜里田丹感觉疲累席卷全身,她在想象徐天来救自己的样子,想着想着,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