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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给人民政府和老百姓审判。”
“然后呢?”徐天抬脸看着田丹,看起来田丹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
“处决罪有应得的人。”田丹说得笃定坚决。
“谁处决?”徐天严肃而认真地问田丹,田丹突然不知说啥好了,徐天继续说,“我们插过香,磕过头,他杀了我爸和大哥,从哪论他是不是都得死我手里?”
刀美兰从帐篷的大衣堆里翻出手枪,田丹哽了哽,柔声说:“旧世界没有秩序,你不杀人,现在你希望的新秩序要建立了……”
徐天指着帐篷外不远处的三个坟说:“这立着三座坟,一个小红袄,一个铁林,人抓到再说秩序,是这理儿吧?”田丹心里不是滋味,没等她说话,刀美兰手里掂着枪,冲到徐天身前大惊失色地问:“天儿,放枪干啥?”
徐天见状赶紧抓过枪装进兜里,然后看着田丹捂着的暖水袋说:“里面水烫吗?”
田丹看了眼徐天,又看向他兜里的枪说:“还温的。”
“渴半天了。”徐天伸手要过暖水袋,拧开来就直接往嘴里灌。
两个特务从顾舍院儿里出来,沿着胡同往外走,祥子拉着车过来,与两个特务擦肩而过,两个特务回身看了一眼祥子,祥子瞟了一眼紧闭的院门,拉着车如常经过。
一个特务在卧室门口,想推门又不敢推,他听见房间里传出碰撞和争吵的声音。
“已经派人出去给你买东西了,你还要去哪儿?”铁林大怒。
“我要回家!”关宝慧崩溃地喊。
“没家了。”铁林比关宝慧更崩溃,家没了,不存在的希望就成了两个人的家。关宝慧还是往外跑,铁林和关宝慧撕扯着,将她甩到顾小宝的大床上。
“这地方脏死了!”关宝慧爬起来一脸嫌恶。
“不是买香胰子了吗!”
“铁林,不要拦我,你做什么我不管,我要走……”
铁林焦灼又疯狂地大声说:“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跟我把事情做了,然后我们一起上飞机走,早就跟你说过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关宝慧大喊。
“解放军进城的时候朝他们开枪,炸城楼。”
关宝慧听完怔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这个不可理喻的铁林,说:“铁林,你脑子还清楚吗?”
铁林喘着气,关宝慧不可思议地说:“几十万国军的枪都收起来了,你们几十个人要开枪?城门楼子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要炸掉,谁让你干这种缺德事啊!”
“你懂个屁!”铁林终于忍耐不住冲着关宝慧大骂,他抓了抓他好几天没打理过的头发。
关宝慧喃喃地说:“太缺德了!太缺德……”
铁林尽力使自己调整呼吸,但还是难掩焦虑,他双手搭在关宝慧的肩上,悲戚地跟她说:“我没别的路了,你是我媳妇,也没别的路。”
门口的特务终于等不急了,他敲敲门,在门外跟铁林汇报:“铁长官,快到电台联络时间了。”铁林拉开门走出房间。
关宝慧怔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拉开门往下看,看见天井里,铁林和特务走进了大房。
祥子拉着车又转回胭脂胡同,对面另一个车夫拉着空车过来,祥子放下自己的车,小心地推院门,里面栓得死死的。祥子扒着门缝往里看,门栓突然响了,猛地从里拉开,祥子忙不迭后退,顿时心跳仿佛都停了。门里露出了关宝慧,正好跟祥子打了个照面。俩人都愣住了,院子里传来铁林的声音:“你还要走!回来,不要命了!”关宝慧看着祥子,慢慢地将门合上。里面传来门销栓落的声音,祥子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赶紧跑下台阶拉起自己的车。祥子惊魂未定地对另一个车夫说:“到胡同口看着,我去小阳坡。”
铁林站在顾小宝房间外的栏杆边,他神色阴郁地看着关宝慧夹着包慢慢走上楼梯,进入卧室。铁林吩咐两个特务把门看好,两个持枪特务站到天井大门口,铁林缩回卧室。关宝慧坐在椅子上放下包,她看着柜子上的那张委任状,恨得牙痒痒。她觉得都是这个虚无缈缥的承诺把铁林变得不人不鬼,但那是铁林的精神支柱,铁林觉得没了这个支柱,自己只剩下苟活。
天桥清华池是典型的北平澡堂,可这年月已经没了客人。斜阳从高窗射进来,被放干了水泡澡池子里显出发黄的痕迹。澡堂子歇业已经很久了,但有些管子还滴着水,池子旁架着几台电台信号捕获设备,长椅上有几十个荷枪实弹的便衣城工部战士。田丹走进来,王伟民向她招手,工作人员给田丹戴上耳机。
与此同时,特务也正要给铁林戴耳机。铁林推开了耳机说:“不用,也听不明白,我看就行了。”
特务开始发报,发报声规律地响着,电波飘过胭脂胡同,在北平上空盘旋,田丹和工作人员都戴着耳机仔细听着,王伟民问田丹:“可以定位吗?”
田丹说:“还需要一些时间。”
顾舍一楼的大房里,电报纸缓缓被吐出,铁林急切地凑过去,报务员把电报译成电文,对铁林说:“上峰命令提前行动,明天一早袭击中共进城军队,炸毁任意一处北平标志建筑。”
“问南京,接我们的飞机什么时候来,在哪儿降落?”铁林心急如焚地问。
报务员诧异地看着铁林,说:“铁长官,电台联络有规定时间。”
“我就是规定,问。”铁林大声呵斥。报务员只能回身继续发报,屋子里又回响着电报声。
田丹和工作人员仔细听着,休息区几十个城工部战士屏气凝神。
电报纸又被吐了出来,铁林紧张地问:“怎么说?”
报务员边看边念:“执此危难时刻,党国亡,尔等亡,光复失地为尔等职责所在,万勿掉以轻心,南京方面与铁长官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就是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呗?我要飞机,他们说船。”铁林愤怒地喊,仿佛亲眼看见自己就要在涯边坠落,屋里所有人都被铁林的情绪传染,纷纷露出不安的情绪。
因为铁林的固执,导致电台使用时间过长,被成功捕捉了信号,城工部的同志面露欣喜,看向田丹说:“方圆一公里范围。”
田丹摘下耳机往外走,王伟民跟着,几十个城工部战士起身。田丹和王伟民以及两个男人走出清华池,田丹站在门口迅速扫视四周。王伟民一伸手,两个男人展开地图,田丹摆了摆手,笃定地说道:“不用看,东南是天桥,居住人少而且杂,潜伏出入很扎眼不方便,往东和正南都是荒郊,北面大栅栏商业区,东面是菜市口居民区,电报信号来源去掉一个半径,搜索往西北两个方向一公里范围。”
王伟民一愣:“你对北平很熟悉。”
田丹没说话,她点了点头,看着城工部战士从清华池的门里鱼贯而出。王伟民沉稳地对田丹说:“他们俩领一队,我一队,你带一队?老李你带领其他同志走后门,在外围分散布控,记住,尽量不要惊扰到市民。”
“好。”田丹点了点头。
老李下意识地挺胸回答:“是。”
众人纷纷散入街市,田丹还站着没动,她稍稍判断了一下,选定一个方向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