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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明不是个爱撒谎的人,他只是怕老婆多想。应酬,喝酒,谁都会对生意场上酒后的男人有暧昧想象的空间。说真的,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一套应酬,怕累,怕烦,到这个年纪,不是成功人士的,混在一堆气壮山河的创富者中间,都多少有这个心态。更何况,坐在桌边不引人注目地吃点喝点也罢,但让光明无措的是散席之后,老同学、老板陈宝珠常常需要他倾听的那些倾诉。
比如今天晚上,与市规划局的朋友吃完饭,陈宝珠让许光明跟自己一起再去商量一下刚才桌上谈的项目信息和对策。
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商量的场地往往是酒店的咖啡吧,或临湖的商务酒吧,而谈着谈着,她又要谈她的情绪了,这就使商量与谈心、老板与密友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当然,对许光明来说,这本来也无所谓,甚至更好,但现在许光明却觉得不自在了,一是因为这种时候的陈宝珠往往是因为刚才应酬时喝多了而带着点醉意;二是看着她的善感多愁恋旧、想遏制又想汹涌的情绪,以及酡红的脸庞,自己也会有遏制不住但又想遏制住的瞬间;三是这纠结还不完全是因为林红,更多的是自我不佳的感觉和心境,如果他现在的处境能稍稍与老同学陈宝珠持平的话,那么指不定他会为这样的汹涌爽成啥了,但现在这平等不存在,他的意识中更沉重的是物质依附的暗示,这暗示使情感无法昂扬起来,如果让意识迁就情绪,那不就真成吃软饭的了?他曾经的荣耀和他当年对她的婉拒,使他无法拥有轻快的心情,他知道如果任情势奔跑,结果也不会轻快到哪里去,于是他就以逃避的心态、手足无措的方式,拖延着这不知所终的双方情感暗流。
他温和地对着这面前的老同学女老板,心中有温柔同情也有害怕。
今天晚上他对林红谎称在新华书店看书,现在他和宝珠坐在星光大酒店的咖啡吧里,面前的拿铁在散发着芬芳,宝珠在分析下面一个县级市的商贸场项目,以及她对三线城市住宅市场的前瞻,同时穿插着大学时代一次有趣的诗会活动,她说,你还记得吗,那次诗会我们是在城市附近一个公社的麦地里举办的,那天你还从农民家里偷了一只鸭,晚上我们煮了一锅鸭汤,哈哈哈……她说,呵,我们把那个县城的住宅项目取名“麦地郡南”好不好?
许光明就笑起来,他看到了窗玻璃上自己和她的影子。他看了一眼周围,他知道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全都不是夫妻,哪有夫妻来这里聊天的。
于是有那么一会儿,他想到了老婆林红,还想到了师弟方园。他想,换了自己是他们,也绝对要疑神疑鬼的。当然,他一想到别人在乱猜自己,就又对自己的处境有些生气,我就是一赚学费的,哪有搞浪漫的心思,那是富人闲人搞的,是闲愁。
而对面的这个女人,就是后面这一类人。她此刻正等待许光明对自己言语和情绪的呼应。她温和地看着自己的老同学,就像看着自己已经远逝的一段难以忘却的时光。咖啡吧浅棕色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使她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语义丰富的情绪,她想把那时光停留下来,好让自己喘一口气。
许光明想我有什么好的,现在牛的是你呀。这女同学的房产公司是她自己家族的企业,她舅舅是当地的著名商人。读大学时也看不出她有多少经商的头脑,但如今这些年下来,她好像是一朵花长开了,利落、精明而善解人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面容也因成功和自信而有了光芒。只是情感生活一直不顺,结过一次婚,早早地离了,至今单身一人。
宝珠问许光明,要不要喝点黑方,你怎么老不说话,都是我一个人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