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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丽提着两盒精致的芝麻酥,从“琳兰”糕饼店出来,穿过丽泰百货广场明净的走廊,去地下车库开车,前往开元新村。
她爸南建龙的家就在那里。
她少年时代有大半时间也是在那里度过的。
如今她很少去那里。离得最近的一次回去,还是去年春天,当时她爸突然得了神经性耳聋,她去看他。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南丽开着车,在车流中缓慢前行,一路红灯。
路堵,她心里也在拥堵。
是的,无论是这个爸,还是此刻她正在前往的这个家,每当走近时,20多年前那片狗血的声浪就仿佛重回耳畔,让心里堵塞。
那声浪,是她爸南建龙与她妈赵娜留在了时光里的吵架声,它充斥了她的整个少年时代,也鸣响在开元新村的那个房子里。
与这片吵声相伴的,是20多年前更为狗血的画面:妈妈赵娜带着尚是中学生的女儿南丽,一次次去老公南建龙的链条厂哭闹,哭诉身为厂长的老公与别的女工胡搞,有一次赵娜终于将老公堵在了某间女工宿舍门内,她的痛骂之声响彻整个厂区……在那个年代,当她的吵闹声阻断了老公南建龙的仕途通道,南建龙就毫不留情、绝不回头地割断与她的婚姻,随后,与美貌女工蔡菊英结婚了。
在那些年月,对于中学生南丽来说,爸妈的狗血婚变,让她深感羞耻、惶恐,它彻底搞砸了她的心情,并严重影响了她的中考。
在那些年月,南丽对爸爸充满怨恨,他的再婚之日竟然定在她中考的前夜;她对妈妈去爸爸单位哭闹的凛冽声势,也怀有悲哀、鄙视,和荒谬感。
在那些年月,她对妈妈硬气地带自己离开这个家,充满委屈。
这些成为了她的阴影,并滞留至今。
当然,如今她心里也明白,这爸妈两人现在都已老了,这些事也都已经过去了。事实上,爸妈自从分手后,就不再往来,像两颗灰尘,绝不相逢。
就是南丽自己,平时也很少与父亲走动,他那边没这样的主动(不知是因为他有现任老婆在身旁有所不便呢,还是他不知如何面对这女儿),而她也怕牵引自己心里的不适,更怕妈妈赵姨知道后神经过敏。所以,就当翻篇了吧。
如果今天她不走近去,它还真被翻篇了。
而现在,她恰恰要走近去,虽有堵心,但她还是决定走过去。
她叹了一口气,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忐忑,似乎哪里不对劲。她放缓脚步,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车子在经过雅德中学的校门,前面就是开元新村了。
南丽看了一眼简洁、大气的红色校门,心想,这就是想让女儿欢欢以后能来读书的地方,记得在自己小时候,家门口的这所雅德中学还没现在这样的实力,那时是蓝天中学更强一些,有传,公办的雅德中学如今能扛民办中学的冲击波,是因为它有一个强势校长阿丰,这阿丰校长才不管某些规定,他有他的办法给雅德中学的学生们“加料”,以他的说法,“不这样,我们怎么架得住民办初中的那些人,他们在公然补课,我这里的小孩不就吃亏了吗?公平竞争还要不要?”
南建龙在家,今天女儿的突然登门,让他有些吃惊,也有些高兴,因为她好久没来了。
他指着南丽手里的点心盒,说,哈,来看看我就很好了,带东西干吗?
他是一个六十出头的瘦高老头,穿着湖蓝色的T恤,笑呵呵的脸上,还有年轻时那种俊朗的痕迹。
20多年前那场被张扬的“出轨门”,在当时社会环境下,让他的仕途变成了“下行线”,婚变后他被调到了电厂总务科,做一名普通科员,一直做到两年前从电厂退休。如今赋闲在家。
南丽告诉爸爸,我昨天夜班,今天上午休息,过来看看你。
于是父女俩在沙发上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身体、工作,然后南丽把话题往欢欢身上转。
她说,小孩现在要学的东西真多,比我那时辛苦,天天做不完的作业。
南建龙眼睛里映着对面窗外那株香樟的光影,他说,哎,我好久没看见欢欢、超超了,你带他们来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