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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帮我将行李扔进后备箱,一边诉说自己是如何遭遇前男友的背叛:“他居然有脚臭。”
“……你以为你的脚有多香?”
“但不妨碍我嫌弃别人的臭啊。”
我被她的逻辑折服。事实上,这绝非章聿历史上最莫名的分手理由,“他居然两次约会都穿同一条牛仔裤”“他原来是金牛座,我最讨厌金牛”“他的聊天字体颜色太娘”“他脖子上有个黑肉球,你说倘若大一点儿就算了,偏偏那么丁点儿小,就跟不知谁弹了坨鼻屎在那儿一样”。
“可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有一次我实在按捺不住。
“说不上来,感觉对了就行。”
“能和你对上感觉的人种,大概早在白鳍豚之前就灭绝了。”
“你不觉得白鳍豚光溜溜的也挺恶心的么?就跟全身裹着个避孕套似的。”
“……我说你呀!快向国家保护动物道歉!”
然而章聿相信“广播种,精收粮”的方针,她拥有不屈不挠的意志,永远不会被那些花样百出的敌人击退。她宛如全副武装的斗士,誓将企图瓦解她、折损她的病毒全数摧毁。时常我陪伴章聿穿梭于各个服装专柜前,看她津津有味地挑选着新款的皮包或外套,转过头来征询“这个怎样,下次约会时穿”。那一刻,她在我眼里像只只能生活在卡通世界里的猫那样,快乐毛躁,能不知疲倦地在一百集、两百集、三百集里追逐那个怎么也抓不住的老鼠——我愿意认可那仍然是部让人愉快和轻松的动画片。
到了下一个周末,我面临该不该回家拜见父母的难题。八成老妈也同我一样,怨气虽然消了,但治标不治本,我们就像是家奄奄一息的鞭炮厂,再也承受不起零星火花来做客。有鉴于此,我给老爸打去电话说明由于上级前来视察,这周便不回家吃饭了。
“一点儿时间也抽不出了么?”
“嗯,忙得都快失忆了。”
“我还特地买了你爱吃的螃蟹呢。”
“算了,没什么,你和妈吃了就行。”
“好吧。哦,我听她说了,你和她大吵一架。”因为与朋友出门,那次老爸并不在场,“我在这里偷偷跟你讲哦,其实这回我也不那么赞同她的做法。”
我得到大力支持,来了劲:“就是啊!你说她是不是疯了?她开什么玩笑?我没见过其他做妈的这么残忍,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你是不是以前在插队落户的时候和当地某个傣族姑娘好过?你告诉我真相吧,我能承受住!”
老爸哈哈笑一阵:“是吗?那我回头查一查去。不过反过来,你也要理解你老妈。她真的病急乱投医,是为了你考虑。”
“……我不需要!”
“呵,你说归说,但心里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吧。你的婚姻是家里眼下最大的事,我和你妈可能真的说不管就不管了?”
“那也用不着什么人都往我身上扯啊!我就是气她那副恨不得拿我打个三折,放在菜市场去叫卖的样子。她把我当什么了?”
老爸在那头轻轻笑起来:“你们娘儿俩啊。”随后他变换了口气,话语间满是怜惜,“可是你听我说,也许一天天过去后,你会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法谈恋爱了。想要和以前那样——年轻人式的浪漫的恋爱——会变得越来越难。”
大学时代我并没有结交男友,偶尔有一两个也只在暧昧过后迅速完结。但大学校园里数量最多的不是梧桐树,而是随处可见的恋人们。
有一天我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这个看起来跟微缩版罗马竞技场似的地方,台阶有三层楼那么高,一圈椭圆形的红色跑道在我脚下,聚集了不少人在踢足球或嬉戏玩耍。很快,我的视线里,一个人影从跑道上飞奔而出,几秒后他撞上站在草地那头的一个姑娘——我几乎能听到从那个拥抱中发出的“嘭”一声。我几乎能听到这个温情而动人的声音。
大概有几分钟,我凝视着他们,并拢的膝盖中间夹着那本王小波的书,他写的每字每句宛如从印刷中站出了身体,一个个发着刺眼却鲜美的光,它们仿佛自己是天使,可以只管说令人害羞的话:“你不在我眼前时,我面前就好像是一个雾沉沉、阴暗的海,我知道你在前边的一个岛上,我就喊:‘爱!爱呵!’好像听见了你的回答:‘爱。’以前骑士们在交战之前要呼喊自己的战号。我既然是愁容骑士,哪能没有战号呢?我就傻气地喊一声:‘爱,爱呵。’你喜欢傻气的人吗?我喜欢你爱我又喜欢我呢。”
那也不过是十年前的事——可那竟然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后,时间已经无可争议地把关键字一个个抹去,留在我脑海里的,满是空白的横线,一条条,一条条,蚕食了我曾经百般迷恋的世界里,最丰盛的那一些:“我____你____我又_____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