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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抢啊,应该瞬间就失去兴趣了吧。”
“是吗?”
“是啊,就为了不让他有一秒钟得意的机会,也会慷慨地说‘那你们俩在一起吧,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哦,早日生宝宝哦。虽然他的精子存活力可能不太好,但能节省下很多买避孕套的钱诶,多么会持家的男人啊,把这方面都替你考虑好了’。”
我哈哈大笑:“你好毒。”
“本来就是。才不要那么难看地去争一个也谈不上有多值得的人。”
友人在多年前就结了婚,生了一对龙凤胎的宝宝,过得很幸福,看来长期以来刻薄的毒舌没有给她招来什么“老天的报复”,即便日后渐渐地我们失去了联系,可有些往日依然能够毫无阻碍地回到我的身边,撕扯我摇摆不定的意志。
咖啡杯里的残渍已经由二十分钟前的火山形状下塌成了一圈扁扁的日环。我依然伏在手臂上,睁开眼看见餐桌下自己的鞋带松了一边,地板难得地擦得亮洁如新,几乎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点点人的倒影。可惜空气里的咖啡味还是淡了很多,在这个四下没有墙垣,纯开放式的店铺里,它们早被稀释在整个机场的空间中。
我伏得连脖子都发涨,抬眼起来的时候有一瞬看不清敞亮光线下的四邻,但我还是迅速地发现了一侧的挂钟,时针和分针夹出一个七点五十的角度。离最后能赶上登机的界限已经无限趋近了。秒针前进的速度在我耳膜里敲出真实的嘀嗒声。我脚边的旅行袋也在这数个小时里,一阵活过来似的变得碍眼,又一阵死去般消失了存在,反反复复随我的决心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我知道什么也说不好。更何况自己似乎是占了上风的。但连“占了上风”这种判断我都没法甘之如饴。何来的“上”,何来的“下”呢。必须是同一个层面,同一件事里,对着同一个参照才会有的比较吧。
这须臾就成了形的索然寡味果然是因为,我不喜爱去争夺一份——无论它是什么吗。我永远没有那样高昂的斗志。人生至此我都活得非常平和而中庸。考试八成会挂吧,那就准备重考咯。快赶不上末班车了,那就住个一晚。美味的餐厅要排很久很久的队,回家吸面条呗。乙方提出的条件过高,那就把它换掉。得力的属下想要离职,虽然挺遗憾的,但还是祝他一路顺风——本来也,没有什么是需要豁出性命去追求的东西,至少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我感受不到。大体上,尽量太平地活,得自己应得的。稍微会影响到姿态的做派都不可以。由喜爱到仰慕,由仰慕引发的流连,在流连中滋生出的急切,若不加控制任凭它变得鲁莽了,激烈了,一场轻微的雨水也能带来穷凶极恶的疯长,锯齿的草叶织出苦苦追讨苦苦挽留苦苦索求的绳索——这模样让我仅仅是假想也会浑身别扭。
缓慢地在坐姿上调整了一下重心后,我把从很早前就耗完了电,自动黑屏的手机塞回了旅行袋的侧边拉链里。我不再去想那些马赛和汪岚坐在同一个航班里的场景,下了飞机时也许他很有礼貌地替她取下了行李。我不再去想他把汪岚让在身前跟着对方走下舷梯,他有心或无心,眼里都能看见汪岚的背影。我不再去把这些理应平常无奇的点滴想象出突兀且巨大的阴影,继而让它快速地冷却了我先前的冲动。
将面前的咖啡杯放回碟盏,又把两片被撕扯开的白糖纸袋也尽量摆出一个调理的形状,有执拗的一角翘起来,还颇为认真地把它用心地按按平。再折下背,把散了的鞋带系出很端正的蝴蝶结,随着连另一边原本好好的鞋带也被拆了重系。
我一件一件地做着手里无关紧要的活,好像是布置了一个很安定的环境,如同等待水面恢复无波,等待雨一曲终了地停了,等待站台在最后一班列车驶出后结束了所有的戏剧性。
广播里的声音说着“前往厦门的旅客,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抓紧时间登机”。夜空下有连续不断,起落的红色光点。
到最后我还是恢复不出原始的动力,结了账一路走出了候机大厅。
刚到家,门口坐着一个人,姿势却有些奇怪。我就是从这个奇怪的姿势里看见了章聿的脸。
她在我走近时站起来,姿势保持先前的迟缓。
等我掏出钥匙开了门,在玄关找到一双拖鞋放到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