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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北纬三十八度线,苏美军队,一触即发,最后转为两军联欢。
狂放的音乐响起,苏联的手风琴和美风的萨克斯,双方无需铺垫就直接进入最高潮的环节,时而对阵,时而应和,居然产生了粗线条的意外和谐,其效果已经超越狂放而达到了狂诞。
雪地上几张被拼在一起的桌子像是正遭遇炮击:因为桌上的大列巴、红肠和更丰富的美式军用配给正被美苏士兵当垃圾推到地上,无论美式的踢踏舞还是苏联的马刀舞,都有一个坚硬的着脚点来应和。
参与者都是真正战火余生的老兵,美军,苏军,为战争而来,疲惫不堪也伤痕累累,现在不用开枪就可以回家了,所以这是真正的狂喜和狂放——一个苏联伤兵跳散了自己的绷带,红白相间中足足甩出了几米长。
苏联红军以蹲踞式疯狂地往各个方向变换着双脚,边打旋子边奏响着手风琴。美军把手齐肩环抱,钉着铁掌的军靴在桌上跺成了暴风骤雨。有时桌上是美国的,有时桌上是苏联的,有时桌上是美国的和苏联的,有时两种风格迥异的舞蹈居然掺杂进了对方的风格,无政治的交流本来就很容易交融。
这场狂欢的高潮点是把威士忌和伏特加倒进一个巨大的酒瓶,从很多个大酒瓶倒进一个超级巨大的酒瓶。作死的调酒员在桌上舞蹈,在舞蹈中摇晃,在摇晃中混合,所有人都或乌拉或呼啊地狂热应和。
酒倾倒而下时像个坏了阀门的水龙头,美国脑袋和苏联脑袋凑在其下,争作一团,他们脱离开这道瀑布时或摇摇欲坠或就此出局。
一名苏军:“乌拉!战争结束了!”
一名美军:“上帝!和平爆发了!”
这声音终于让这场狂欢冷场了一下子,大家瞪着那个摇摇欲坠酷爱反向思维的家伙,然后美军和苏军面面相觑:“二战”前是敌人,“二战”中又成了朋友,“二战”结束又要成敌人,今天晚上又成了朋友……再然后呢?
抱着酒瓶子的那位机灵地解窘:“可以回家啦!”
于是大家继续乌拉,继续呼啊。
解窘的家伙旋身,抡出了已经倒空的酒瓶,用力之猛让自己都从桌上摔到了雪地上。
那样粗重的酒瓶只能是苏维埃制造,它结结实实砸在树干上,毫发无损,然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滚落,憩居雪地。
战争结束,可以回家。那天晚上他们是苏联人眼里最可爱的美国人,是美国人眼里最可爱的苏联人。
冬去春来,雪积雪消,那个人工造物似乎要与这里的磐石一起待到亘古。
轰鸣的引擎声响起:飞机的,舰船的,战车的,如此规模庞杂,只能是属于战争的。
一枚至少五百磅的航空炸弹凌空而下,于是取代酒瓶的是一个足够把三房两厅塞进去的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