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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散的枪声终也歇息,一棵树的村口黄尘多于硝烟,一地狼藉,满目疮痍。卞融守在擦擦身边一直没动过,她还在啜泣。那几个孩子也不曾动过。

红军队长的呼喝声在尘烟中起伏:“报告伤亡!报告伤亡!”一个小小的人影扑过来,被他抱起——他是花机关的父亲。

而一名红军战士晕厥在自己的阵位上,老皮在那里检查。

老皮:“没事没事!是跑脱水了!”

红军队长歉疚至极:“离得太远。一路跑过来的,就到了这几个。”

他摸着花机关的头,花机关从父亲的肩膀上望着死去的朋友——这里是他最安全的港湾。

一群舔伤的人中,最另类的是拖着一口大箱子钻过来的巴东来,那箱子的分量教他汗流浃背,可没一个人帮他。

巴东来:“这地方待不得了!我要去两棵树!谁拉我?”

有马车,拉单活的那种,还有着遮阳的棚子,但车夫不应声。

巴东来:“我出高价!够你们再买挂车的价!”

车夫:“你杀得太狠。”

巴东来:“你还没叫价呢!”

赶车的咬咬牙,伸了一个巴掌。巴东来咬牙还回两个,那头立刻把头转了。巴东来一脸肉痛地加到三个,当他伸出四个手指头已经是不共戴天的神情了。

车夫终于去帮他搬那口死沉的箱子,一边还犹豫不决:“我一准儿是穷晕头了……钱再多也要有命花呀。”

箱子一上车,巴东来立刻又伸三个指头:“太破了,你的车太破了。”

车夫气死了,啥也不说就把箱子往下搬。巴东来立刻抖开了四个手指头。

大沙锅里芦焱茫然坐在车上,同车的乘客也同样茫然。

芦焱看见时光一行远远驰过,他们仍然对这辆马车视若无睹。

马车夫谢着上天:“真是玄女娘娘显圣了,连着两回这帮瘟神愣没看见咱。”“是朱毛。朱毛法力强大,真正辟邪的。”“一棵树完了,就是朱毛像挂得太少。”

芦焱没有说话,他瞧着时光远远地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他甚至能感觉到时光的目光就在对着自己。

时光从望远镜里扫视着芦焱,兴趣在若有若无之间,他收回了望远镜。

门闩:“那辆马车要不要过去查?”

时光:“都是去东沟的。别费事了,共党难不成就把种子送到东沟?”他随口下了命令,“天外山的弟兄在大沙锅撒网,遇事谨慎,下手要有数。谁要像高泊飞那样闭了眼胡喷,我亲手把他埋在热沙子里做成干粮。”

门闩:“一棵树已经来了红军,他们不会追击?”

时光:“我看见了,快跑死的一帮人。”他几乎有些神往,“还真是梦与梦的战争。可人再做梦,马没个三五天缓不过来。大沙锅和两棵树的我方驻军战力怕还比不得一棵树的村夫,可总也是统一战线一员,这叫投鼠忌器是不是?”

门闩:“高泊飞就快发疯了。”

时光不以为然,他早想过了:“他所以还没死,只因为还差先生一纸电文。”

门闩沉默,跟了时光这么久,这年轻人每道命令和分析都让他多一份敬畏。

那辆恹恹的马车在路边停下,一路担惊受怕的人们散向远处山峦间的民居——那里是东沟。

芦焱是唯一还坐在车上纹丝不动的人,马车夫以为他睡着了。

马车夫:“哎,东沟到啦。”

芦焱没有睡着,他只是在瞪着眼前那没边的荒漠出神。

芦焱:“我不去东沟。”

马车夫:“不去……兄弟,我只到东沟,还有,这几天我死也不去一棵树。”

芦焱:“我去两棵树。”

马车夫:“兄弟,知道你伤了心。东沟有个大夫,不过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治得了心。”

芦焱:“我做什么你才会送我去两棵树?”

马车夫:“早两天我会要两套车马的钱。今天,你觉得我这烂命值多少钱?”

芦焱:“没价。”他乖乖地下车,并且让自己做回一个叫花子,“所以我自己走。”

马车夫追着他跳下车来:“我说,你那条烂命也没价!”但芦焱那副烂糟样让他顿时没了自信,“……就看谁出啦。”

芦焱:“我走过。”

马车夫:“那你就能攀着雨水爬上天啦,还得先耗个大半年等雨水出来。”他指着两棵树,“你走过……”

他顿住了,逆光之下,山冈之上,远远几个骑马的人影,马头向着这边。于是他迅速从芦焱眼前消失,芦焱只听得一阵细响。那哥们儿连驭马都不敢出声了,只拿鞭子轻轻地甩着,跑了两步,终于忍不住恐惧,大呼大喝地加速奔向东沟。

芦焱叹了口气,看着那几位瘟煞,慢慢向那边走去。

野豆子和花机关坐在一棵树村口的土坎上。穷荒之地的愈合能力极强,人们正在尽量让他们的家园恢复原样。但两个孩子看的是擦擦躺过的地方。

花机关:“他像个胆小鬼一样跑了。”

野豆子:“老师不会回来了。他说带擦擦一起玩,他就会很快回来。现在擦擦没了,他不会回来了。”

诸葛骡子的骡车从他们身边驰出,这是今天离开一棵树的第三辆车。

大沙锅外,时光瞧着向他们走来的小小人影,有些小恼火,因为他刚才出现了误判。

时光:“没想到。一百里没遮没挡的大沙锅,黄沙漫漫的一个蒸笼,倒有个乖乖要靠两条腿子走过去呢。”

门闩从瞄准镜里观望着:“来人档案有载,何思齐,一九〇一年生人,临潼人氏,民国五年为逃兵乱流居一棵树,务农兼教书。当地督教巴东来参他无照执教的报文四年来足有十几份,是教育处最让人心烦不过的废纸。”

时光:“教一棵树的农民喊共党口号?”

门闩:“完全没有政治倾向,只是把农民家孩子从一二三四教起。孤僻懦弱,嗜酒,赤贫,不爱与成人交往,倒好与蒙童智障为伍。”

时光把步枪拔出了鞍套,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然后向着芦焱嚷嚷:“教书匠,你拎着瓶香槟,是要在沙锅里头开了吃自己吗?”

芦焱看着他,从那份莫名其妙来看,他根本不知道香槟为何物,也不知道自己手上拎了个香槟瓶子。然后他解下行李,打开了,规规矩矩放到了一边,再规规矩矩站到了一边。

时光:“啥意思?”

芦焱:“草命随风飘,任爷有情刀。”

时光哑然:“真当会两句江湖口就能走西北了?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芦焱苦涩地:“是想。可拿什么杀?”

时光打了个响指,几个手下按部就班。芦焱又一回重温了四年前的遭遇,被反绞着,由着搜查者一把刀在指间上下翻飞。

他身上但凡能藏下颗蚕虫的衣角都被割开了,扔在地上的行李也是一样。

时光拿枪顶着芦焱的额头,仔细观察着芦焱眼中的悲伤与愤怒。对芦焱,他的办法是尽可能营造极端的情绪波动,由此来判定真伪。

时光无辜得很:“只要没死,你就要杀了我——可惜你死了。干吗要杀我?”

芦焱死瞪着他:“你们杀了我的学生。”

时光:“哦,我杀了你学生。”

他忽然倒转了枪,拿枪托捅着芦焱,在他的示意下反绞着芦焱的手下放开了猎物。于是芦焱手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支枪,以及半打对着他的枪口。

时光:“我让你试一次。”

他敲敲自己的额头,但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观察着芦焱用枪的姿势。

芦焱拿枪是典型的外行,实际上他从未用过任何枪械。他把枪托担在肩上,像木匠在看自己刨的木条直不直,也不懂拉栓上膛,他把枪还给时光。

时光:“怎么啦?”

芦焱:“我没种。”

时光:“我叫时光,天外山的老魁,三秦道上的十一路马匪倒有七路是栽在我手上的。你大喊大叫要杀了我,还没种?”他扫了眼门闩,“你说他懦弱?”

门闩:“我只管记住我看过的东西。”

时光:“教书匠,你学生是黄沙会杀的。不来杀我你就是个孙子,可我们天外山不喜欢像二百五一样胡砍乱杀。”

芦焱意兴阑珊:“对一棵树来说有啥区别?”

时光:“你当一棵树怎么啦?”

芦焱:“我看着你们喊打喊杀好不威风,只有一门土炮的村子,还能怎么样?”

时光:“喊打喊杀,是去找黄沙会的晦气。你那一棵树还好好的在那儿,没少掉什么枝丫——好像还多亏了我。”

芦焱怀疑地看着他。而时光并不喜欢“不信”这种反应。

时光:“得啦得啦,骗你的。杀了个鸡犬不留呢,老子马匪嘛。”

芦焱倒深深给他鞠了个躬:“你没骗我。谢谢。”

时光倒愕然:“怎么瞧出来的?”

芦焱:“屠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一棵树,没疯就是傻了。你清醒得很。”

时光:“凭一双腿子走过大沙锅,没疯就是傻了。你清醒吗?”

芦焱:“被赶出来了。老家临潼,没路可走时最想家,只想个落叶归根。”

时光:“归根?搞不好是荒地上一具旱尸,风掩土埋。”

芦焱:“啥都没有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搞得好和搞不好。”

时光:“走吧。”

芦焱纳闷儿,他的平静源于极端的无奈,就是把他活卸了,他除了叫好之外似乎也没别的让人意外的方式。他没想到能离开,而且是完整地离开。他决定开路,收拾起自己的破烂,拎起香槟瓶子。时光抬枪,他上弹的速度跟门闩有一拼。砰的一枪,芦焱的瓶子成了一个炸成无数碎片的水炸弹。芦焱看看还吊在手里的瓶颈,扔了。

时光大笑:“现在你可以喝到最地道的西北风啦!”他一脸顽劣,“走吧,一百里热锅底一样的沙地,只能喝你自个儿的汗水,我瞧你到底有多想家。”

他出奇地没有在芦焱脸上看见恨意。从芦焱知道他没做伤害一棵树的事之后,他再没看到属于芦焱的恨意。

芦焱:“感激不尽。”

然后他开路,仍是两棵树方向,步子固执均匀得如同一个又一个的箭头。时光很意外地看着他,又没面子地看看自己手下。一个手下对着芦焱举起了枪,但时光并没发令。

时光:“走吧!等晒成人干儿了还能更臭更硬。”

于是天外山的人轰踏着从芦焱身边分两径而过,很难说不是存心地把黄尘和碎石溅扬到芦焱身上。时光和门闩是最后两个,时光从马鞍上拿起一件物事,日日地悠了两圈,狠狠把芦焱砸倒在地上。然后他和门闩加速,成为这支马队的队首。

芦焱挨的那一下绝对不轻,他定了定神,捡起时光当流星锤砸过来的那件兵刃——时光自个儿的长条形皮水袋。

门闩总是尽可能靠近时光,因为他扮演的是一个无所不在的忠谏者。

门闩:“这样死人不死理的主儿能没问题?”

时光:“有。不过他最在乎的好像跟咱们没大相干。生生死死的恍惚最难装,但凡是种子都是为种子活着的,可这哥们儿倒像是被一棵树的鼻涕虫摄了魂了。查他,我要知道他图啥。”

门闩:“是。”

时光:“放他上路。在这三棵树之间,他怎也跑不出咱们眼底。高泊飞只要人头邀功,高泊飞不做梦,而这帮家伙砍头只当风吹帽,会永远拿他们的梦来跟子弹头比硬。我们要斩草除根,根就是他们脑袋里的真货。门闩,你做梦吗?”

门闩近乎答非所问:“我为先生尽力。”

于是时光笑着骑走:“你不做梦。你根本无力承当先生的梦景。”

荒漠呈现在他们面前,然后他们成为荒漠的一部分。

芦焱爬上高处,看着眼前的荒原,远远已只见时光们的扬尘。

有几个人尽皆知的数据扔在这里:人步行的时速六公里,马的时速是四十公里,急驰六十公里,负人奔跑一百公里左右需要歇息。所以这一百华里的荒原对时光们是轻松两头,而芦焱呢,十几个小时不能休息,没晒死前多走一步是一步。

芦焱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的底气源自他曾走过一次,虽说走砸了,但那次他没水。所以他信心满满地晃了晃时光拿来砸他的水袋:“谢谢啦,你这太子爷倒还坏得有药可救呢。”

听是绝不可能听见,但那位太子爷远远地把马圈了一下,回望了一眼,芦焱连忙望着那边作揖。再抬头时漫漫荒原就剩他一个人了。芦焱环视了四周这一圈地老天荒,吸了口凉气,然后把他千疮百孔的长衫彻底撕了。绑香槟瓶子的绳他没舍得丢,在自己的头上绑出来一个阿拉伯人——与风土民情无关,科学芦焱还是懂一点的,这可以相对减少水分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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