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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空盆里的芦焱澡也洗不下去了,他站起来企图去拿衣服。几个天外山的人过来把他摁住搜查,连耳朵眼儿都拿细针探过,并且一个个检查有无假牙。
这种技术活儿门闩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把芦焱的衣服踢给手下:“还笑?”
芦焱:“没办法……怕痒。”
门闩:“你这样开心,我的手下会不高兴的。”
果不其然,那头很冷静地下了狠手,芦焱开始鬼叫。
门闩在院里踱着步,想着任何可能遗漏的环节:“做你我这行,总有一天得在人前现眼,不过那也就是说死期到了。你死期快到了——水盆,他刚待过。”
于是手下搜索的不光是水盆,包括芦焱碰触过的任何地方。
门闩在芦焱周围走动着,打量着芦焱身上每寸肌肤:“身上的疤倒不少嘛,被打了这么多戳还出来混,你们那边的人是不是快死光了?——记录。”
手下用尺子量,记录每一分每一毫的伤疤。
门闩:“你老真行。我干了快二十年,没见过比你曝得更彻底的啦。明白了吗?做这行当到这时最好就是打道回府,哪儿来的死回哪里去,因为曝了,已经一文不值。”
手下拿针扎芦焱的伤痕,芦焱忍痛,门闩:“你们要凌迟,也先等我开口。”
手下:“我听说过有人把情报藏在伤疤里。”
门闩:“那你继续。”
芦焱忍耐着,漠然、无奈混杂着愤怒。
门闩忽然笑了:“你这样一路硬下去还能活到地头?或者你根本就没想要活到地头?”
刚收拾得不那么像废墟的欠记又恢复了大战后的光景,甚至更加糟糕——有目的的破坏总是强过流弹。小欠和欠爹傻站着,还给天外山的人递上破坏自家的工具。门闩负手从后院出来。光着身子的芦焱被两个军统架着跟在他身后。
门闩:“这里怎么样了?”
手下:“可能我们真该把这房子拆了。”
小欠扑通跪下。
门闩:“算了。有个欠记,再有这种一时不想杀的玩意儿也有个地方扔。”
小欠磕头,门闩不理会,看一眼芦焱:“放了吧。咱们在两棵树还得待会儿,留给时光逗着玩。”
芦焱被推开,药水泡过的衣服扔到他头上。
门闩:“穿上吧。不收太平税和风沙捐,可没说不收光屁股税。”他拿脚顶住了磕头如捣蒜的小欠,“欠老板,好好照顾这位贵客,养肥了养壮了,我们时不常会来看看他。”
小欠:“……好好好好好。”
门闩立刻转身走了,他的手下跟着离开。芦焱开始穿衣服,和小欠交换着逆来顺受的目光。他看着再度四面透风的欠记苦笑。
芦焱:“可能我真该早点死的。我在这儿,你的欠记就还是战场。”
小欠呆呆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地给他也磕了一个头。
芦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死了他们还会找你麻烦,我得自个儿送上门去让他们杀了。”
小欠点点头,已经无心也无力说话了。
芦焱:“这个澡白洗了。明天我还得和泥,修你的欠记。”
他回到通铺,看着自己又被搜查了一次的行李,确切说是又被搜查了一遍的房间。东西没有扬得到处都是,屠先生体系的人并不粗鲁,他们更像把生物解剖了,再按器官分门别类放置。芦焱在屋里仅有的一张破桌上开始整理他的书页,洒上药水再烘烤之后,那东西都发脆了。他终于放弃,把那些曾伴他度过这些年的残书搜罗成一堆,然后在小欠和欠爹的目光下把那些书填进了火膛。火一下升得很高,将半个大堂都照亮了。几个鬼知道藏在哪里的天外山帮众立刻冲了进来,一边将芦焱摁倒,一边从火中抢出所有的书页。
芦焱大唱:“飞得高,飞得低,学习再学习,多少小秘密!”
教堂那边,曾经用来审问诸葛骡子们的房间,成了审讯藤雄不二的刑房。一盆冒着热气的辣椒水被端了过来,上面漂着油花呈着红色。被死死绑在椅子上的藤雄恐惧地挣扎着,被拖到了桌边,曾经刑讯诸葛骡子的羊角士给辣椒水又加进了大包的食盐。
羊角士:“这是西北拿来做油泼辣子的地道货。我一直想试试它灌到人的肺里是什么滋味——藤雄先生要记得告诉我。”
藤雄已不再惨叫求饶,只是大口吞咽着空气,喉咙里奇怪地呜咽着。天外山帮众踹倒椅子,让藤雄除了辣椒水还要体验在一个水盆里淹死的滋味。时光掉头走开,扔下身后难以形容的挣扎和呜咽声。他在门口遇上刚自欠记归来的门闩。
门闩:“我刚去……”
时光一脸强忍恶心的神情:“出去说。”
来到大堂的时光并没有要听门闩说话的意思,而是向手下吩咐:“酒。”
门闩讶然,但看时光示意把酒倒在手上时,终于会意地划了根火柴,点上。时光用一块布擦掉了手上跳动的蓝色火焰,仍自一脸嫌恶之色。
门闩:“做咱们这行怎么能讨厌刑讯?”
时光:“喜欢?”他指了指屋里,“比如咱们的刑房师傅羊角士?在青年营练熬刑时,他那鬼叫扎得我现在耳朵还疼。因为害怕喜欢上了他害怕的东西,出营后倒专门苛刑虐人。你要犯了事,他一定能让你乐个三天三夜——有毛病。”
门闩沉默,听了一会儿藤雄日语的呜咽和求饶,以及羊角士快乐的笑声。
门闩:“脏活总得有人干。”
时光决定再走远些:“没啥用。共党的种子只要知道自个儿是种子就乐于送死了。假货知道的事恐怕还没咱们多,除非你找到他们中那个真货。藤雄不二也只供出他是受命来杀一个形貌特征与巴东来接近的人,为什么要杀还是不招。我让羊角士下狠手了,死也得让他把缘由招出来。”
门闩:“一个日本间谍跑到西北,想杀我们的监视对象。他知道多少我们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就这样弄死太浪费了吧?”
时光亦觉可惜,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先生要求我们全力对付的是共党的种子,无暇他顾。”他看了眼门闩不豫的神情,“先清除共党和若水,再集中力量对付日本人,攘外安内是国策,也是先生的战略。”
门闩也不是废话之人:“我们也是干脏活的手,做手的不用想太多。”他转到了回来时要跟时光说的内容,“我去搜过何思齐了,自民国十七年至今,十三年来他是我搜得最彻底的一个人。”
时光瞧着门闩的神情:“没结果?”
门闩摇头:“如果东西真在他手上,我还真想他是不是给吞了,可那是整本密码,拉头牛来也吞不下去。我又想会不会是微缩胶卷。”
时光:“共党没那技术,他们大部分人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微缩胶卷。”
门闩:“我口口声声称他假货、送死的,可什么也看不出来。我能肯定他是个共党,那家伙有成为共党的一切素质。可他真不像干咱们这行的。”
时光也因为门闩的这个说法纳了闷儿:“你胡扯吧?以你的眼力?”
门闩:“我跟弟兄们聊过,他们也觉得那家伙根本是个外行。我们特意挑了他洗澡的时候去,特意地侮辱他。你知道,真干这行的人在同行面前藏不住。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在人群中,在同行眼里我们就是人群中的一个。因为我们就是,他也是,所以一切都不对——我们就是这样把那几颗种子挑出来的。可这家伙,一丝不挂的时候我也没瞧出他的门道。”
时光想着他杀死古轱辘时,芦焱那张无奈而悲愤的脸:“是啊,他很好斗,很多愤怒。可我也很好斗。”
门闩:“你是棋手,不是棋子。我们这些棋子不会好斗,不会愤怒,我们必须把挑衅和侮辱当家常便饭。意气用事?心存奢望?这些毛病黄沙会也许有,天外山可没有,比咱们更狠更绝的共党更不会有——可他都有,他愤怒,觉得被侮辱,居然还能替欠老板觉得不公平……你见过这样的同行?”
时光思忖:“明天我要去见他。”他发现羊角站在身后,“什么事?”
羊角:“藤雄死了。”他并不惭愧,“辣椒水进了肺,呛死了。这里的家伙事还是太简陋。”
门闩叹了口气。
时光:“如果你没从他嘴里掏出东西来,那你也可以去死了。”
羊角:“他说,他们要杀的人,是青山。”
他很得意,因为他知道凭这两个字,再死三五个藤雄他也不会有事了——并且他看见时光眯起了眼睛,那是个凝重的神情。
门闩:“青山,共党中我们的老辈同行,早在二次北伐中就是一方豪杰,据说与先生与若水还有些牵连。”
时光很不满意:“就这么些?”
门闩:“咱们的资料中对早年间那些事一向讳莫如深,我还加上了一个据说才凑出来三句。只知道是条大鱼。”
时光:“大鱼就是真正的种子吗?”
门闩:“如果其他人是能舍的车,他就是不能舍的帅。”
时光:“调更多的人过去,了了这边的事我也会过去。给我盯死了他,哪怕是把他围上。”
时光走到窗口边,卧姿、跪姿、踞射、立射,他又在揣摩着那名被他列为三号的神秘枪手——这种揣摩是伴随着手枪实弹射击的。
欠记仍在被祸害,时光失了准头的子弹大部分在墙壁上开花,没能命中窗棂。
门闩拿着电文过来:“来电。巴东来从进了家门,再未出现过。恐怕还在睡。”
时光瞄准:“他妈的,他们的站点被拔掉,他们的人被杀,他们现在成了瞎子聋子。怎么他们倒好像都不着急,急的成了我们?”
他开枪,又脱了靶。把枪递给门闩:“你来试试,打中窗棂就行。”
门闩:“这是胡闹。谁也不能在这距离上拿手枪打中窗棂。”
但是时光很认真地看着,门闩小心翼翼地瞄了一会儿,开枪,子弹几乎命中窗棂,他摇着头把枪还给时光:“运气不错。可你的三号恐怕没时间瞄这么久,也没运气可碰。”
时光没接那支手枪,他干脆拿起了自己的步枪:“今天我不想陪他们耗这僵局了。”他嚷嚷着开枪,“都起床开工啦!”
这一枪命中了窗棂。
欠记外堂,芦焱在扫地,但扫帚迅速被小欠抢走。
芦焱:“帮个忙。这都不让干,那就是真正的混吃等死。”
小欠只管自个儿扫地,只摇头。
芦焱:“那我去补你的墙?”
小欠扔了扫帚,推金山倒玉柱跪将下来。没等他磕头,芦焱走开。
芦焱眼角瞄着昨天扔在一边的水桶担子。
时光坐在教堂门外的台阶上,像是在监视过路的人,又更像在消闲。他一脸好笑地瞧着芦焱无所事事地出来转转,又回去。门闩从教堂里出来。
时光指着欠记评头论足:“这个好。让他像我一样闲死。”
门闩:“巴东来组来电,目标起床。你要不要实时监控?”
有事干了的时光随门闩进门。
黄廓县,青山家。青山醒来,床太硬,被子太薄,他在睡眠中蜷成了一团。
当儿子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声音,他便睁开眼睛谛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