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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武堂一记重耳光甩了过去,陈少堂连人带马都惊退了一步。蒋武堂看看陈少堂面无人色,强把一脸恼火换成了笑脸,“这儿人少,人多时你说这话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他转向陈少堂的部下,“你两个不许说出去……”
话音刚落,那两骑兵已抡刀向他砍了过来,蒋武堂猛力策马冲了出去,刀锋在肩膀上划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同时陈少堂拔刀,挡开了另一名骑兵挥向蒋武堂颈根的一刀。蒋武堂勒回马头,又惊又怒地看着这三个人,“陈二倌,你训出来的人也太护主了吧……”
那两骑兵并缰,举刀齐眉,阴森森地看着,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陈不听话,两个都杀了。”(日语)
蒋武堂看着陈少堂,陈少堂如挨了一刀地喊出来:“六十七团早就完了!司令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身在嫡系又不是嫡系!什么准死的仗全是斩立决的军令状,然后拿你的老弟兄上去死扛啊!”
蒋武堂怒目圆睁,看看几乎被来人淹没的阵地说:“那你就降了?还带了……鬼子来害我?”
“我有家小!我是来救你呀!这种死了都要挨骂的仗有什么打头?”陈少堂看起来有些激动。
两个日本骑兵已经封住了蒋武堂的退路,蒋武堂看看自己的阵地,又看看眼前的三人,他慢慢拔出刀,照着那两日本人的刀锋策马冲去,这个举动让陈少堂绝望,“你打不赢的!连拼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抬上去的根本不是伤员!”
蒋武堂愣了一下,平举了马刀。
“是炸药!足够掀翻你整个阵地的炸药!”
蒋武堂点了点头,将刀高高扬起。
晨日初升,今天的太阳因昨夜的雨水显得黯淡。
远处阵地上,那队担架已经纵穿了整个阵地,不偏不倚正处于阵地的中心位置。
老馍头和小馍头挤在一个坑里。老馍头点点戳戳地给儿子现身说法,“看见没有?这就是逞英雄。”
“人家是英雄。”
“你跟他们爹妈说去。”他一把揪住正想出坑的小馍头,“戳这儿,不缺你一个凑热闹的!”
小馍头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悻悻地蹲在坑里看着。
担架突然被放下,抬担架的人一言不发匆匆向阵地后方跑开。士兵们诧异,华盛顿吴过去掀起一块被单,即使没见过多少死人的他也看得出来,担架上的那个中央军士兵已经死了很久了。他转向另一副有动静的担架,掀开一角,看见一个因痛苦和愤怒而表情扭曲的士兵,他再把被单掀开一些,便看见那士兵被绑在担架上的 身体和整副担架的炸药,他正想示警就被身后袭来的剧烈爆炸掀飞了。
华盛顿吴躺在地沟里,口鼻间尽是从内脏里震出来的鲜血。他看见自己刚才察看的担架炸成了碎片,而守备军和经营多日的阵地都淹没在爆炸的烟尘之中。
爆炸如此猛烈,城内地面似乎都在摇晃,瓦片雨点般地下落,龙文章躲闪不及,被一块碎裂的玻璃划破了额角,他来不及察看伤势,匆匆率队往爆炸的方向跑去。
“先别去!”欧阳死死地拉住他。
“不去能干什么?”龙文章已急红了眼。
“去了又能干什么!”欧阳看着龙文章,“给你的上级去电,沽宁已经失守!”
“沽宁还没有失守!”
“别让沽宁成了第二个六十七团!”
龙文章愣了一下,城外密集的枪声和爆炸清晰可闻,他揪住一个士兵,“快去发报!沽宁失陷!守备团全员殉国!”
那士兵应一声,跌跌撞撞地去了。龙文章挑衅地看一眼欧阳,扛着枪朝城外走去,他已决定一去不回。
四道风看着龙文章视死如归,大喝一声:“好样的,哥们并肩子上!”他举步就想跟上去,欧阳气得给了四道风一拳。
龙文章看着欧阳,“他可以跟我来,你也可以走了,现在我不用管守备团怎么混,其实我对你们从来没好感也没恶感。”
“别这么去。”欧阳几乎在乞求。
龙文章一脸神伤,“能怎么去?共党不知道什么叫同袍吧?平常怎么都行,可到这时候是要死在一起的。”
“共党不管多难都要活在一块儿,到死的时候就会被你们分开了。”
龙文章怔了怔,一言不发地走开,几个士兵跟在后边。
“让我想想!想个办法!”欧阳看着那家伙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逼出一个主意,“你们昨晚杀的鬼子呢?!”
龙文章终于停住。
3
阵地上惊天动地的爆炸刚刚平歇,日军便开始射击投弹,子弹和爆炸的碎片在守备军阵地上横飞,把一切还站立的目标纷纷砍倒。这仗刚刚开打,便已结束。守备军已经没有人能还击了,他们遇上的第一场大战就是被屠杀。
鲍廷野站在阵列中,脱下身上的中央军军装,接过旁边递来的日本陆军中佐服套在身上,陆军少佐伊达雪之丞一脸崇敬地把战刀递了过来,“长谷川君,您的奇谋!”
长谷川将刀佩在身上,他很谦和地笑笑,对伊达拍拍身上的军装。伊达立刻会意,他抽出军刀挥向天空,“还复我们本来的面目!攻击!”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日军第五师团广岛联队主力大队撕下身上的中国军服,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沽宁面前,他们向已经只有零星射击的阵地慢慢挺进。
阵地上的爆炸和吼声让蒋武堂急火攻心,可那两个日军的骑术刀术都是一流,分进合击,蒋武堂一时无法突破他们的包围。
一道弧光闪过,蒋武堂肋下又添了一道伤口。陈少堂策马撞了上来,日军骑兵举刀时犹豫了一下,蒋武堂趁隙撤开。
“司令别打啦!你不乐意帮鬼子干事,我陪你解甲归田!总好过这呀!”
蒋武堂置若罔闻,把皮带往上勒住肋间的伤口,耍了个刀花等着。
一名日军恼火地责备陈少堂,“陈,你到底帮谁?”(日语)
陈少堂道:“等着!我在说服他!”(日语)
蒋武堂大怒,“你真快,鬼子话都学会了。”
另一个日军已不耐烦,从蒋武堂身后一刀挥了上去。陈少堂再次搪开了那一刀,蒋武堂却毫不犹豫地一刀把陈少堂穿了个透心凉。陈少堂纳闷地看看深植于自己胸口的刀锋,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伸出的刀尖,“司令……你搞错了,我是要救你呀……”
“一点也没错,我就是要杀你。”蒋武堂表情冰冷,眼里冒火。
陈少堂无力地碰触了一下刀锋,脸上挤出一丝比哭更难看的苦笑,“我真的是要救你,这一路……走了好远。”
“你分不清大小,没有了主次,不忠亦不义,无廉亦无耻,我被你害得生不如死,连生平最后一战的机会也被你送给了鬼子。”
陈少堂呻吟了一声,嘴里冒出血泡,看着日本人再次抡刀从蒋武堂背后砍来,蒋武堂的刀还扎在自己胸口,可他连提醒的力气都没了。
蒋武堂夺过陈少堂的刀,反手扎进了那个日本人的胸膛,那人在马上摇摇晃晃又冲了一段,栽了下来。
“你看着,你的刀总算杀了一个鬼子!”
另一个骑兵又惊又怒,刀在头上盘了个花,直冲过来。陈少堂使劲一点点从自己胸口拔出刀,他想把这把刀递给蒋武堂。
蒋武堂终于叹了口气,“二倌子,在我心里,你是死在鬼子手上的。”他猛力把刀拔了出来,陈少堂从马上栽了下去。蒋武堂挥刀,火星迸射地和那鬼子对战了几个回合,终于砍得对手从马上倒栽下去。
蒋武堂策马回身,地上的陈少堂脸上纵横着血迹与泪痕,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默然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阵地上,枪声已经变得稀稀落落。
华盛顿吴被士兵连拉带扯拖进战壕。守备军从一开始就伤亡过半,又丧失了所有重火力,被日军打压得挤在一条战壕里。
华盛顿吴昏昏然,被士兵摇晃着。他现在已经是阵地上仅存的军官。
“长官,现在怎么办?”
华盛顿吴翻翻眼睛,“你说什么?”
另一名士兵窝火地说:“震聋了,别理他,没聋也一个废物!”
华盛顿吴清醒过来,“你他妈才废物!”
“没聋?没聋就快说怎么办!”
华盛顿吴咬咬牙,“拼一个够本!两个翻番!”
“妈的废物!这主意我也拿得出来!”
华盛顿吴气极,反气出个主意,“撤回城里!不要恋战!”
一声枪响,跟他拌嘴的士兵被撂倒在脚边。华盛顿吴愣了一下,和残余的士兵冲出壕沟,身边的人稻草一样被射倒,但根本已无暇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