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晓龙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1
月光下,老馍头带着小馍头在一块萝卜地里猫腰鼠窜,他们的目的地是菜地尽头一间比乞丐窝好不了多少的木屋。
小馍头看看四周,忍不住抱怨,“爹,咱走得了,干吗还回来?”
“家里床脚下还藏着钱。”
“你身上好多钱了!”
“你懂个甚?这是卖命钱,那是血汗钱,一水的都是钱!”老馍头拍拍口袋,让那里边的银圆发出他爱听的响动。
两人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如做贼一般钻进家门。
屋里简陋而凌乱。老馍头在床边的土坑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银圆。一共五块,他小心地把这血汗钱放在桌上,再把所谓卖命得来的五十来块银圆也放在桌上,这无疑是一笔财富,他脸上熠熠生辉,如瞧见了自己的未来。
远远一阵日语的喧哗声让老馍头惊跳了起来,赶紧把所有的银圆全揣到怀里。小馍头操起镐把,老馍头无声地夺下来,把儿子推到屋角。
屋外是一队巡城的日军,正践踏过菜地。一个日军对老馍头的家发生了兴趣,从很大的屋缝往里窥看。
老馍头躲在板壁后,一板之隔,他竭力屏着呼吸。
一柄刺刀从板壁缝里插了进来,贴着他的脸颊刮过。老馍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刀,眼珠紧张得呆滞,却没忘了死死摁住儿子。
那刀终于收了回去,老馍头往后退了一下,一块该死的银圆滚了出来,不偏不倚滚到漏缝中透过的月光之下,老馍头下意识地一脚踩住。
正要离开的日军对地上那只破鞋又有了兴趣,他隔着板壁一刀刺下去,把鞋挑了起来。刚从鞋里脱出脚的老馍头用光脚把鞋子下的银圆够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日军从壁缝里把鞋挑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然后嫌恶地扔掉,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地面,走开。在菜地里践踏的大队人马早已走远了,他吆三喝四地追了上去。
老馍头在黑暗中久久地站着,直到被儿子推了一下,他惊跳起来,然后在屋里寻找着废旧木板,把这屋子的门、窗、所有的缝隙全部钉死。他用极高的效率把自己的破家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
2
欧阳醒来的时候,思枫已经不在了,他的手上握着思枫的衣服袖子,依然保持着趴的姿势,两条小腿悬在床外,他用这样的姿势趴了一夜。
欧阳下床,挂了一晚上的腿全不过血,他一跤摔在床边,正想爬起来,思枫掀开帘子进来,她把一杯热水放在旁边,扶他起来。
“拉帘子拉帘子,别让同志们看笑话。”
思枫随手拉上了帘子,“你的狼狈相怎么总是让我看到?”
欧阳讪讪地笑,在思枫面前他很愿意收敛自己的口才。现在他终于可以在光线下看看思枫的样子,她苍白也消瘦了许多,由胸肩到一只胳膊全被绷带包裹着,欧阳不由有些歉疚,“实在该我扶你的。”
“一个快累死的人扶睡了三天的人?”
“你伤得很重。”
“比很多人算轻了。”
“再重就见不着你了。”
“但是见着了。”
欧阳笑了笑,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思枫从枕头下拿出一瓶药,那是欧阳专用的,她按老习惯把药片放在瓶盖里,把瓶盖放在热水旁边,欧阳安详而感动地看着,“你一直留着这些药?”
“从知道你没走就开始留,知道你是个留不住东西的人。”
欧阳苦笑,“没错,每瓶药都被我浪费了。”
“吃吧,照老习惯你转脸就找不着东西。”
“谢谢,但是我不要。”
思枫惊讶地看看他。欧阳摸出那个思枫写了字的药瓶盖给她看,“慎服,保重。我要爱惜身体,这药救得一时,害了一世,我得准备种新的活法。”
思枫很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把药片又放回瓶里,把瓶盖旋紧,放回枕头下,“我帮你收好,可你撑不住的时候要说一声。”
“怎么啦?”欧阳愕然,他并不能了解一个女人此时心思的细腻。
“没什么。我觉得好像什么都结束了,又什么都刚刚开始。”
“坏事都结束了,好事才刚刚开始。”
“明知道你在说假话,听了还是好受一些。”
“知道是假的就不要说出来。也许以后咱就在这隐居了,一直到战争结束。”
思枫终于笑了笑,“我不知道你这么能瞎说。”
“也许你在挖这地道时就想到了,有一天咱们的家会从地上搬到地下,挺好,比咱们地上那个家要好,跟邻居串门子也方便。”
思枫强绷着笑脸,“嗯,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是个懒鬼丈夫,我的妻子费多大心血造了这么一处桃花源,我倒天天麻里木足在睡懒觉。”
“嗯,我也这么觉得。”
“很高兴跟您所见略同,老唐同志。”
思枫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欧阳笑笑,“都已经认了这地道是你挖的,那您当然也就是老唐同志了。”
“……你当然会知道的,你那么聪明。”
“只是太喜欢刨根问底的一个笨蛋。”
“希望你不要太生气,这些年做了很多违背你心意的事情。”
“跟你发过很多牢骚,可我想我要真见了老唐,先得感谢她这些年一直在保护我,费了那么大心血。”
思枫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谢谢。”
“该我谢谢,你们一直在保护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过我得先谢谢你,再谢谢老唐。”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为每一个需要的同志。”思枫笑了笑,晕红了脸,她意识到欧阳不加掩饰的热情。
“你叫我什么?同志?”
思枫慌乱地坐开了些。
“帘子拉着呢。”欧阳回头瞄了一眼。
思枫没再避开。欧阳鼓了鼓勇气,坐在思枫身边,用一个指头勾住了思枫的手指头,思枫调转了头,给他一个侧脸,两人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学生。
欧阳忽然小声地笑,“对不起,我实在是做不来……”
思枫也笑,“是啊,我也是。”
“都同床三年了,忽然要来这出。”
“我看见你就想笑。”思枫笑着,“好像你非要扮成跟我不认识。”
“该死的地下生活,毁掉了我的初恋。”
“是初恋吗?欧阳同志?”
“本人大概是经过九死一生,可委实是情窦初开……嗯,你还是绷着脸比较好,这样子比较有氛围。”
思枫又忍不住笑,“算了算了,我不勉强你,你也别勉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