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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您真相信他们会用日文问早安?他们会用日文说早安,但转过身就用中文骂:‘我操你祖宗。’”
“可怜的中国人,什么都不会,连汉字都是抄我们的,却还不肯好好说日文!”
长谷川几乎被伊达的宏论吓得掉下马来,“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伊达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说的!他们都是很有身份的武士!很多中国字和我们的字是一样的!难道不是吗?”
长谷川瞠目,他决定适应这个事,“你说得对,我也相信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
“那是什么意思?”
“有两种真实,我们只需要有利于我们的真实。对,紧咬住现在,所以,今天要征服沽宁的大脑!”他笑嘻嘻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伊达在后边大惑不解地挠着头,他并不清楚他做了什么让偶像如此斗志昂扬。
4
高昕从窗口看出去,那两个日本兵还泥塑一样地戳在门口。她恨恨地回到屋里,在日历上的这一天打上一个大大的黑叉。
“这是什么意思,小昕?”何莫修永远是个勤于观也勤于问的人。
“我们做亡国奴的第一个二十四小时,懂了?”高昕恶狠狠地说。
“这对你的精神状态没有好处,我推荐几本关于逆境中生存的好书……”
“滚回你的美国去吧!他妈的!”
“小昕!”高昕的粗口让高三宝皱眉。
“我又不是骂他!”
何莫修委屈地说:“我知道你是意有它指,但说这种话总是有失风范……”
“我骂的就是你!”高昕让何莫修把火又撩了起来。
高三宝烦躁地抽着烟,“小昕!”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啦!可天天要这样过,干脆不要活了!”她火气十足地上楼,一路重重的脚步声由近渐远,何莫修仍想追上去。
“小何,你就不要找她说话了。”
何莫修转身,“但是一切心病都是要说开的,我可以运用分析学……”
“我不管你用什么,可你和我们想的不是一种东西,你怎么开导她?坦白地讲,你还和以前一样优秀,可你是因为同情留在这里的,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难受。”
“我是中国人!高伯伯,我是沽宁人!”
高三宝苦笑,“我知道,昨晚我警告你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正发生在你我之间。”
何莫修哑然了半晌,高昕重重的脚步声又由远而近,他担心地听着,“她下来了,我真的替她难过。”
“你干什么?”高三宝突然被吓了一跳,高昕手上端了一杆他收藏的老燧发枪。
“我说过不要活了!”她把枪管照着窗户捅了过去,碎裂的玻璃四溅,她并没费心找目标瞄准,其实她也未必忍心朝个活物开枪,她只想把心里郁气宣泄出去。
“你没把枪通条拨出来!”何莫修不顾死活地扑过去,把高昕扑倒在地上,但高昕已经打着了火门,轰然的巨响声中整个枪管都炸裂了。
高昕被自己制造的动静吓蒙了,看看压在身上的何莫修,他被碎片划破的颈根上正流着血,她顿时手足无措。
何莫修摸了一下颈根,立刻也蒙了,他晕血。
“我给你包扎!”高昕轻轻把何莫修推开,抬头一看,高三宝正一脸凝重地看着窗外,而全福在一边筛糠。高昕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窗外有两匹马正在惊蹿,马上的长谷川和伊达死死勒住马头,他们身前半条街的鬼子荷枪实弹漫了过来。
高家门外的两个鬼子开始拼命用枪托砸门。
“好像一早就在等着响这一枪似的。”高三宝苦笑。
“老……爷……”全福已经吓傻了。
“开门,我不想再把家里弄得乌七八糟,是祸,它一总会来。”高三宝自己去开门,尽量不卑不亢地走了出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两条腿也在簌簌发抖。
高三宝刚出门就被门口的两名日军持枪对准,而长谷川的护卫也齐齐把枪口对准了他。高三宝犹豫一下,终于在台阶前停下步子。
长谷川和伊达下马。
伊达还好,长谷川则被那匹惊马搞得有点狼狈,但几步走过来,他已经调整到了一种外交味十足的风度,“沽宁高会长?闻名已久,特来晤会!”
高三宝被此人流利之极的中文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拱拱手。
长谷川虚情假意地笑笑,“高会长果然是大家风范,迎客还有鸣礼炮的习惯。”
“迎客?”高三宝看起来很想说句狠话,但终于作罢,“……老朽正在试枪。”
“试枪?这种非常时候会长试枪,意欲何为?”
高三宝又很想说句狠话,但对着那种阴恻恻的眼神,就是没勇气说出口,“老朽……有收藏古董枪的嗜好。”
长谷川一脸欢喜,“原来高会长也是同好?我在日本也有收藏,只是人穷志短,只收些本国产的铁炮,欧洲名枪是一支收藏不起。”
何莫修和高昕终于鼓足勇气从屋里出来,一左一右地把高三宝扶持在中央,长谷川微笑着看看这两人,一个脸上熏得漆黑,一个捂着颈根,一看就不是试枪。长谷川也不说破,倒是那三个人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
高三宝想打破僵局,指了指身旁的两人道:“这是小女,这……”
“令爱千金高小姐,名讳一个昕字,集会游行都很来得。这位是刚从欧洲归来的原子物理学何莫修博士,据说和居里夫妇是一个行当,那更是各国都重金礼聘的人才,在上海都见过报的。”长谷川得意地卖弄着他的知根知底。
“何博士已经入籍美国了……他是小女的未婚夫婿。”
高三宝这话形同告诉别人不要轻举妄动,长谷川因为精神上占到的绝对优势诡秘地一笑,“美国是我国的友邦,没他们的钢铁这仗早打不下去了,对何博士自然也是要格外照顾的。”
三人意识到长谷川那种笑里藏刀的重压,只好沉默。
“怎么?高会长不让我看看您的收藏?”
高三宝无奈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用眼神给全福示意。
长谷川不客气地进屋,一见高三宝家客厅里的收藏,忙欢喜赞叹,满脸艳羡。
高三宝焦虑地在旁边站着,直到全福把两支盒装的火绳枪拿下来才松了口气。他拿起一支枪对长谷川说:“阁下请看这对十六世纪的皮夏利火铳……”
“放一边吧。”长谷川头也不回。
高三宝愕然地放下。
“在下发现高会长这里真是一座宝山,原来高会长对有些年头的东西都是有雅兴的,在下也是,对历史有着莫大的兴趣,进了贵府便如进了浩瀚史海,真是说不尽的……”他拊了拊掌,用这种无声表示自己的惊艳。
“阁下喜欢什么?”高三宝冷淡地问。
“那尊座钟真是富丽,在下军旅倥偬,一切从简,时间上却一向极紧……”
“那是路易十六年代的座钟,见过法国的革命,也见过拿破仑的战争,跟阁下这么说是老朽一向觉得这些古老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你有了它,可并不是它的主人。”高三宝略有些动容,显然这钟是他很看重的东西,他挥挥手,“拿走吧,反正你们人多,也抬得动。”
“那怎么好意思?初次登门造访,未备薄礼倒要会长破费……”
“我老了,客套话讲多也讲不动了。”
长谷川笑笑不说什么,转而又看着一对大花瓶,“那对景德瓷也有些故事吧?”
高三宝苦笑,“有多少故事它都是你的,送你了。”
长谷川已经连客套也不用了,在房里饶有兴致地走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拿起一张唱片,“《新大陆》?我喜欢的音乐,可惜这次没拿来。”
何莫修终于小动了一下,他有些无法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