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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笑,“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可是个好兆头。”
“砸开它。”伊达对几名日军下令。
“不不!我特意下令不要打扰这里边的人,让他们觉得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长谷川看看旁边一座门可罗雀的茶楼,“伊达君,想喝茶吗?”
“喝茶?”
“毁心夺志不光是摧毁,也有迷惑,请。”他径直走向茶楼,伊达和部属疑惑极了。
沙门会里,几个帮徒在一边打着扇子,一个帮徒拿过一条浸了凉水的毛巾,李六野给沙观止敷在额头上。
沙观止仍是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给我去查!查那个人,他到底是哪条线的!怎么就让那个孽畜子铁了心的反我!”
“已经去查了,大阿爷。”
沙观止对着香堂嚷嚷:“大哥,家门不幸!你晓得我是一向把你儿子当作亲出一样啊!”这种带唱腔的哭嚎就沙观止的生活观而言是一种抒情,李六野和帮徒们也很入戏地拉劝,“大阿爷,伤身,伤身。”
“烧了!都烧了吧!六野啊,这烧剩的一半是你的!我以后就没这个孽畜子了!”
李六野忙着从他手上抢火烛,“大阿爷,师娘在屋里睡觉呢,您会吵着她的。”
沙观止愣了一下,止住了号啕,“你们把窗户关上。”
“您说过师娘见不得太阳,可屋里要保持通风的。”
沙观止又愣了一下,声音小了许多,“气死我啦!”
他火气已经小了,李六野擦着汗从人群里退出来,叫过一个帮徒,“你们小心侍候,我去抓点去火的药。”他把双枪插进裤腰,几个帮徒争先恐后地打开门。
长谷川和伊达坐在临街的座位前,看着远处沙门会的大门开启,李六野出来。
“正主儿来了。”长谷川说,“我们的运气很好,我们要等的人来了。”他笑笑,“你知道怎么做了?”
伊达点点头,对一个军官示意,后者带着几个兵出去了。
李六野拎了两服药从药店出来,发现门口有几个日本兵站着,他愣了一下,腰板倒挺得更直了,不闪不让地从那几个人中间插了过去。
日军军官一躬腰,用生硬的中文说:“指挥官请您喝茶。”
李六野用眼罩外的独眼斜了一眼军官所指的茶楼,径直走开。几个日本兵用枪杆拦住了他的去路。李六野往前撞一步,指东打西,几个日本兵倒在地上,他手上倒提了两支抢过来的步枪,俨然大侠风范。
那军官忙不迭地拔枪,李六野用枪托倒撞在他腹部,军官软倒。又有几个日本兵围了上来,李六野衣襟一翻,两支枪已经提在手上。身后的脚步声让他转过头来,伊达一边提着战刀从茶楼里出来,一边用嘴扯下手上的白色手套,他看着李六野,挥了挥他的战刀,“枪的不要。”
李六野犹豫一下,把枪收回腰里,他踢起地上的两支步枪,卸下上边的两柄刺刀,呼呼地舞了几个花。两人提刀对峙着,神情都一样的炽热而兴奋,突然两人扑在一起,几个交锋后分开,伊达白净的脸上开了条血痕,李六野的衣襟下摆被割得旗帜一样在风中翻飞。
突然响起了掌声。李六野环视四周,长谷川站在茶楼门口,很有风度地拍着巴掌,说不尽的闲逸与友好,“久仰六爷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李六野微微动了动颈子,长谷川摊摊手,“备茶一壶,小作清茗,六爷敬请就座。”
李六野活动一下手脚,走了过去。他在长谷川的桌边停下,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也不管眼前的茶有多烫,端起一口全倒进嘴里,道:“夜猫子进宅,有事直说。”
长谷川笑吟吟地看着,似乎对这个人有无限的欣赏,“六爷不要见外,其实我们已经不是生人了。”
“我不认识你。”
“我是前些天用二十条枪、两千现洋跟您买一条进城之路的人。”
李六野顿时愕然,不禁认真地打量着长谷川,“直接经手的人不是你,照规矩你也不要提这事了。”
“可付钱的是我,我是幕后的老板。”
李六野挠挠眼罩下的那只眼睛,他有些心虚地环视周围的日军,“我没瞧见他们人在,怎么说也由你说。”
“他们都死了,死在一条巷子里。”
“我只是个送货的,人枪烟土都是货。送货的只管送到,不管死活。”
长谷川笑了笑,“当然,他们该死。”
李六野对这个喜怒难测的人有些发毛,他抹了把额上的汗,“茶喝了,我走了。”
“六爷留步,上次生意您做得非常好,我想跟您继续合作。”
“不了不了,最近大阿爷说要收紧,一般生意不接。”
“我是个穷人,所以只能……一百条枪。”
李六野愣了一下,那无疑是个疑惑,但他还是装着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现在是人少枪多,算了。”
“要人多还不容易,一百条枪,外加沙门以后在方圆数百里地界的唯我独尊,七会八派十九帮,一概都是你的!”
李六野惊讶地转过头来,一只独眼瞪得溜圆。
长谷川微笑,“到时候您只会嫌人多枪少。”
天并不很热,李六野又擦了擦汗,“这么大价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只换您两个字——合作。”
“合着做什么?”
“简单之极,就是贵会不要做那些和我军作对的事情,您知道是什么。”
“我们没有做那些事情。”
“对极了,所以一百条枪只是换一个君子协议,沙门与我军的合作。”
“我师父说,只要不拿枪顶着,什么都不那么好拿。你话说得轻巧,什么都不要做,可要细想想,又什么都得做。”
“三百条枪。”
“这事太大,我得去问大阿爷。”
长谷川欢然而起,“太好了,在下也久想拜会大阿爷。”
“大阿爷不喜欢见外人。”
“六爷,只有我和这位伊达先生进去,外加这些送礼的。江湖上的人凡事都讲个面子吧?我面子给得如何?”他挥了挥手,士兵们让开,露出身后的挑夫,地上放着几口长长的军火箱。长谷川掀开,让李六野看见里边的长枪,“一百条枪,只是个见面礼。说一声合作,又两百条,一支这样的枪少说卖到一百现洋,沙老爷子今天可说是一字万金。”
李六野又擦了把汗,终于点了点头。
4
沙观止狠狠一耳光甩在李六野脸上,“你把路卖给鬼子,干什么不告诉我?”
李六野恭顺地跪着,“钱多,事又急。”
“从现在起,只要那羔子把这事抖出去,沙门在道上就臭了!”
“咱们可以就势把那帮小鱼小虾一并收拾了,所谓的道上以后就沙门说了算。”
沙观止又是一记扇了过去,“你还想跟鬼子合作?你知道什么叫合作?”
“不外是咱别跟他捣乱,形同鬼子跟咱交点保护费吧?”
“你懂个屁!”
“师父,什么是合作?”
“就是他娘的……应该不是好事。”
“我去把他们回了,就说没门,爱谁谁吧。”李六野起身就走。
“站住站住!要这么简单我发什么脾气?”
李六野摸着脸,“是啊,师父你今儿脾气真大。”
沙观止从屋里的窗户看下去,长谷川和伊达还恭谨地站在院子里,两行挑夫规规矩矩地在军火箱旁边戳着,他由此得出结论,“准是有事求我,要不能这孙子样?”
“是啊,师父您面子真大,日本鬼子来了都叭儿狗似的。”
“我只要一个掌心雷甩下去,就能成就万世美名,以后沽宁市志上当有记载,沽宁义士沙观止……”他真拿了个叫掌心雷的手榴弹在手上比画着。
李六野抚着腰中枪道:“师父,我陪你一道。”
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观止啊!”
沙观止顿时从英雄梦里醒了过来,“琴啊,啥事?”
“你跟六野别真生气,这孩子怪好的。”
“没,他又没做啥错事。”他看看李六野,深有感慨,“你是比那孽畜子好多了。”
“师父,跟他们咋说?”李六野紧张地等待着。
“让他们等着,等烦了,自然就走了。”他放下那手雷,拿起了蒲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长谷川和伊达已经在天井里站了很长时间,长谷川微笑地看着香堂里飘拂的沙字,而伊达在闭目养神。
一个帮徒端了两杯茶出来,“大阿爷请茶。”
长谷川笑笑,“不用,谢谢。”
帮徒狐疑地看他一眼,退开。另两个帮徒把椅子搬到天井边,“大阿爷请坐。”
“不坐,多谢。”长谷川仍笑着。
帮徒郁闷地嘀咕:“茶又不茶,坐又不坐,来干什么?”
“又有茶又有座哪能显出在下的诚心?”长谷川索性吹大一点,“要不是关系着我军的威严,在下是很想跪等的。”
几个帮徒退开。
长谷川笑着用日语和伊达说:“快出来了。我真搞不懂这帮江湖人,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疤,可就顶不住几句久仰大名、三生有幸。”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几名帮徒把一张竹桌,一张竹椅及沙观止的相关道具搬到了天井里。香堂里的锣铿然响了三声,然后停顿,又是三声,尽管天还未断黑,几个帮徒仍把拳头粗的蜡烛点燃起来。
烛影幢幢,沙观止终于施施然出来。
伊达低声骂道:“浑蛋,他的架子顶得上派遣军总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