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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莫修和满天星架着欧阳走向院门口。他虚弱得不像样,两腿几乎是拖在地上。
满天星去开院门,刚开条缝就退了一步,猛地将院门关上,“鬼子!”
外边已经响起了脚步声,随即重重的枪托砸在门上,满天星将整个身子都抵在门上,向着何莫修嚷嚷:“上闩!门闩!”
何莫修扔下欧阳,拿起门闩拼命顶上,刺刀的刀锋已经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威胁地在他和满天星之间划动着。
“你们再挺一会儿!”欧阳说着转身跑开,他摔倒在地上,伤口立刻破了,鲜血泉涌。何莫修和满天星很想去帮他,但那扇门已经叫他们应接不暇。
欧阳爬起来,跌跌撞撞将黄包车上的暗箱盖盖上,他冲进屋里,拿着一些东西冲出来,扔进了地下埋着的一口暗箱,他勉力将箱盖盖上,血在旁边洒了一地。
满天星轻叫了一声,刺刀在他腰肋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两个日军翻墙跳进来,满天星扑上去抓住一个。“不要动手!”欧阳说。满天星犹豫了一下,立刻被日军用枪托痛殴。
何莫修一个人再也顶不住,门被撞开了。几个日军一拥而入,他们用枪逼着院里的这几个人,龙妈妈在厨房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
欧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失血过多,眼前的世界已经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色,跟前的日军狐疑地看着他,“血的?哪里的?”何莫修指指眼前的刺刀,又指指满天星腰肋上的伤口。日军哈哈大笑,又抽风似的忽然拉动枪栓,“出去!工作!工作!”
“什么工作?”何莫修问,他看见日军推搡欧阳,立刻去拦,“他不能去!他病了!”
日军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起枪顶住了欧阳的头。何莫修一把抱住欧阳,“他没有病!他好了!”他背上挨了一枪托,晕头转向地把欧阳扶起。
日军把龙妈妈也推了过来,四个人被推推搡搡赶出了院子。日军搜查了一下四处,发现再没其他人便离开,他们并没费心对这里做进一步的搜查。
刚经过轰炸的人们又从屋里被赶了出来,本来就狭窄的街巷被日军的机枪和刺刀逼得更为狭窄。一个被喇叭放大的生硬中文吵得人头晕:为帝国工作,这是你们的荣幸……为帝国工作,这是你们的荣幸……
何莫修和满天星两人架着昏昏沉沉的欧阳,何莫修另一只手扶着龙妈妈,满天星另一只手捂着腰上的伤口。
龙妈妈惶惑地问:“他们要干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何莫修茫然地说。
烈日当空,蒸发着地面的水汽,这个庞大而芜杂的队伍被刺刀威胁着向城外缓缓移动。
3
曾经的长巷成了废墟,住民在上边挖掘着亲人的尸体和赖以为生的物品。四道风和他的队友沉着脸从旁边走过,他几乎没有抬头的勇气。
封锁了南北城区的那条散兵线终于撤离,龙文章从巷口缩回头来,“他们走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六品如释重负,“可以回家了。”他轻轻碰碰四道风,“你听见了吗?”
四道风没好气,“乱碰什么?我又没聋又没傻!”他跳起来走过南北分界的街道,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仍走得大摇大摆,因为他从心里认定这是沽宁人自己的城市。
被日军押送的人群在挪动,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人群身后跟着押送的卡车,卡车顶上架着机枪。
沽宁城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欧阳眼里模糊一片,除了身边的人他看不清更远的地方。
又伤又病,满天星终于架不住,昏昏沉沉倒下,他拖得欧阳也一起倒下,何莫修放开龙妈妈想把他们拉起来,可他没法架着两个人前进。他看看身后,日军正把走不动道的人拖到路边行刑。
“起来,我求求你们。”何莫修急得想哭。
满天星仍人事不省,欧阳却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搀起满天星,何莫修愣住,“我不是说你。”
“说谁都一样,走吧。”
何莫修瞧着生命垂危的欧阳扶着重病在身的满天星,他架着满天星的另半边身子,手上搀着龙妈妈,龙妈妈也已经摇摇晃晃了。
要去的地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烈日当空下只有漫长的地平线。
街上已没了日本兵。
四道风一行异常顺利地来到杂院,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四道风顿时直了眼,血迹一直往屋里延伸,那是欧阳爬过的痕迹。他冲向屋里,屋里也是血迹,他又冲了出来,与同样慌张的龙文章撞个满怀,四道风狂怒地把龙文章推开,他看着院子里那摊血迹,欧阳曾经停在那里把东西藏起来。四道风跪下,打开埋在地里的暗箱,里边是几支枪、一点药、密码本,欧阳在里边放了他们生存的必需品。他茫然地看了看其他人,龙文章的状况比他好不了多少,“我妈没啦!”他几乎哭出来。
四道风两只脚蜷在身下,用一种极难受的姿势向后躺倒。他没什么表情,但已经完全垮了。
4
沽宁的南边是片相对荒凉的郊野,虽然伴着山,但植被和水源都相对较少。日军抓来的人都集中在这里,被刺刀和机枪威胁着,暴晒于炎炎烈日之下。
暑气蒸腾,不断有人失去知觉倒下。
满天星早就人事不省了,被何莫修和欧阳一左一右地强架着,身边的龙妈妈也垮了下来。欧阳一手架住一个,他的伤口早已破裂,血压根儿就没有止住过,这是一个早该倒下甚至死去的人,可他仍顽强地坚持着。
长谷川的坐车从远处驶来,他和宇多田坐在车里,两人谈笑风生,似乎从未有过龃龉一样。
长谷川说:“我向总部要求的时间是三个月,但机场将在一个月内完成,当然,这都是在宇多田阁下的带领下实现的。”
宇多田看着车外的人道:“长谷川君,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您是个有办法的人。”
“作为开工的仪式,想请您说几句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长谷川笑了笑,“我已经让他们暴晒了两个小时,说什么都会听的。”
车在人群前边停下来,宇多田和长谷川下车,一排日军上前护卫着,并架了两挺机枪,这让晒得昏昏沉沉的人们抬起了头。
何莫修慌不迭地往后躲着,长谷川是认识他的。
宇多田刚才的笑脸全没了,他凶神恶煞地运了运气,说:“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之前你们一直在坐享其成,现在到你们出力的时候了!”
那些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的人看着他,压根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疯话。
“这座机场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用皇军高贵的生命保卫你们的土地不被白种人占领!”
欧阳身边的一位市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稍微打断了宇多田的说话,他被拖出去用枪托重重地殴击。
“我们日本人是很有秩序和纪律的!现在要教你们也懂得秩序和纪律……”
宇多田的讲话已经进入一种半疯狂的状态,那是因为日本在整个亚洲的失败以及惨重的伤亡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就是这样吧!你们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些日子,因为你们荣幸地为东亚共荣服务过!——解散!滚回你们的劳工营吧!”
就在他转身上车的同时,许多体力衰竭的人猝然摔倒,清醒的人脸上多少有些轻松,至少不用再暴晒在烈日之下了。
何莫修小声地对欧阳说:“谢天谢地,他说完了。”
欧阳仍站着,似乎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何莫修怯怯地看着他,“你听得见我吗?”
欧阳仍不动。
“可以休息了……你听见了吗?”
大概是听见了,欧阳忽然如坍塌的沙堆一样倒了下来。
另一厢的人们在空地边站住了,眼前只是一片荒凉的空地,他们根本看不见宇多田所说的劳工营。
几辆卡车停在他们眼前,日军从车上卸下简陋的工具。一个便装日本人下车,他是这个工程的设计师之一,叫渡边淳良。他看着眼前困惫的人群恶意地笑着,“要劳工营吗?现在开始自己盖吧。”他看着人们绝望的神情,满意地离开。
夕阳西下,经过一个凄惨的白天之后,黑夜终于来临。
车灯、电筒光和探照灯交织监视着这片尘土满天的工地。欧阳躺在黄土上,在尘土飞扬中艰难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成了一次艰难的挣扎。
其他的人正在挖地基,何莫修用发狂的速度在挖好的地基沟上横向刨出了刚刚能容得下一人的凹槽,他回身去拖欧阳,“你休息吧,什么也不要管了,伤得这么重,鬼子发现一定会打死你的。”
欧阳已经无力回答,何莫修刚把他塞进那凹槽,渡边和几个日军监工过来,他们几乎就站在欧阳的头上。
“他为什么不工作?”
渡边指的是何莫修还无暇顾及的满天星,满天星正昏昏沉沉靠在沟沿上。
“他病了!”何莫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