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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排的尸体列在地上。满天星和几个劳工仍然活着,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边。
不远处,劳工们被强迫站成了队列,几名日军在枪支的保护下拿着箩筐过来,“鞋的!脱下来!”
劳工们无言地脱下鞋,扔进箩筐里。
何莫修和六品站一块儿,他们把鞋丢进箩筐,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满天星。
“他太冒失了。”六品说。
“他不知道外边有地雷,没人知道。”何莫修同情而难过。
铁丝网边的日军拉来了整车的空玻璃瓶子,他们嘻嘻哈哈地把它们砸碎在铁丝网边,也砸碎在劳工们工作的场地上。
日军拿着喇叭冲脱了鞋的劳工们喊:“现在去刷编号!刷好了立刻去工作!从今以后,你们的工作时间由十六小时改为十八小时,并且每发生一次逃跑事件再加两小时!还有,每逃跑一个,与他相连的前五个号和后五个号将被处以极刑!”
人们沉默地从拿着漆桶的日军身边走过,身上被刷上红色的油漆编号,不断有人停下,从脚上拔出刚踩上的玻璃碴子,地上充斥着带血的玻璃碎片。
一名逃跑者在人们面前被砍下头颅,满天星和其他几个被塞进木箱,箱子半埋进土里。
六品挡在龙妈妈和何莫修旁边,他不想让他们看见这些。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长谷川和宇多田开着车缓缓驶过,谈笑风生地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地狱。
何莫修紧张地说:“挡着我!那鬼子认得我!”
六品恨恨地看着长谷川,“我认识他,我们村就是被他屠了,一个时辰的工夫,什么都没了。”如果不是顾及何莫修和龙妈妈,他早已扑上去了。
车慢慢驶走,在他们的视线里远去了。
人们又被枪逼着开始干活。
何莫修提议的浴室终于开工,那是以炉台为基础的简单木质建筑。渡边在旁边支了张桌子,铺满了文具,煞有介事地画着图纸。“高君,过来看看我的设计!”
何莫修过去看了看,“真的很好,很有巧思。”
渡边高兴地说:“要挑毛病!挑毛病!”
何莫修用铅笔改了一下,“排水系统这样就能少一个迂回,减少淤塞的可能,”他扫一眼渡边的神色,“很完美,这是我唯一能挑出的毛病了。”
渡边因为后一句找补又高兴起来,何莫修却用力过猛把铅笔头写断了,他立刻拿起铅笔刀削着。渡边拿起另一支笔修改,他有些恶心,因为图上沾了何莫修的血迹。何莫修削完铅笔,把刀往身后一扔,六品接住,藏在身上。
渡边也终于改完了他的图。“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手剁掉?”他问。
何莫修苦笑,“您知道,我没有您那样的勇气。”
“你碰过的东西我都不想再碰了,你还是得破伤风死掉好一些。”
何莫修索性不说话了,只是把身子又弯低了一些。渡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摇了摇,半空的药瓶发出轻响,他存心作践人,把里边的药片慢慢倒在地上。
“磺胺?”何莫修瞪眼看着,那是他几乎不再敢奢望的东西。
“感谢帝国吧,因为我们占领了东南亚,才有足够的原料制造药物,甚至可以多出一点来给你这样的人。”
何莫修扑到地上去捡,他唯恐漏掉一颗。
渡边鄙夷地笑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怯懦的人,只是一只手而已。”
何莫修站了起来,“谢谢,真的,是感激!”
渡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很有人性的,你看我一直叫你高君而不是十六号……工作工作,为了报答我你要好好工作!”
“我会尽我的全力工作!”他看一眼自己衣服上的十六号,匆匆走向正打的地基。
六品莫明其妙地看了看他,何莫修的神情简直是阳光灿烂。
2
高昕把一口大皮箱从楼上搬到客厅,客厅里没人,她把皮箱藏在玄关处,紧张地等待着。
四道风鬼鬼祟祟地在楼梯处露头,他向高昕走来,偏偏全福一向早起,进了客厅,四道风立刻转向,装出对家具有莫大兴趣的样子。
高昕恼火地说:“你磨蹭什么?”她也假装陪四道风一块儿看家具。
“他盯我呢!”四道风说。
高昕回头一看,全福正没完没了地擦着桌子,警惕地看着四道风。
“你跟我一起走不就好了吗?”
四道风苦着脸,“我没脸待在沽宁才要走!他贼兮兮地盯着,我有脸走吗?”
高昕实在拿他没辙,又去磨全福,“全叔你大早擦什么桌子?”
全福神秘地说:“我不是擦桌子。”他开始转去擦椅子。
“你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我得盯死那小子,你看他贼兮兮在瞧你,又冒坏水了。”
高昕没辙,又去找四道风,四道风向她挤挤眼,“改章程了,我上去,跳楼下来,我往窗户上扔个石头,你听见就出来。”
“用得着吗?是不是我家的楼跳起来很好玩?”高昕又好气又好笑。
“一分钟!半分钟!”他噔噔地就上去了,全福狐疑地又看一眼,改擦楼梯。
高昕苦笑,在玄关等着,她从镜子里看看自己,镜子里的人有点瘦削,眼角有了道难辨的皱纹,她再也不是那个欢蹦乱跳不知言愁的女孩了。高昕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像看着未知。
突然响起敲门声,高昕有些诧异,以四道风现在的胆气他绝不敢来敲大门。她开门,门外是几个农村人,打头的女人眼窝深陷,脸色青白,那种愁容已经是刻在骨子里而不是写在脸上。她对高昕笑了笑,高昕莫明其妙地看着她,“您是……”
“高小姐,我们好容易才找到这儿。”她虚弱得几乎扑倒在高昕身上,高昕惊呆了,她这才发现这个憔悴到让她陌生的女人是思枫,而她身后是赵老大和邮差。
赵老大他们把思枫扶住,全福匆匆过来,一块石子突然从窗外甩进来,高家的玻璃上次轰炸时已全部报销,石子正打在全福的头上。“哎哟喂!这谁家坏小子……”
四道风有点难堪地进来,突然看见眼前的思枫,他愣住了。思枫笑了笑,“四哥,我们来救欧阳。”她的笑让人觉得愁惨。
“嫂……嫂子,你怎么……怎么……”
“他还活着,我们在劳工营的人送来了消息。”
四道风瞪大了眼睛,猛地拍了一下巴掌,那巴掌让邮差怀里传出了哭声,四道风吓了一跳,“谁……谁家小子?”
“是我和他的,我和欧阳的孩子。”思枫迅速从眼角擦去什么。
四道风被两个天大的消息砸晕了,他又恢复了反客为主的习惯,满屋子转着嚷嚷:“弄吃的弄吃的!不知道他们几天没吃了吗?我侄子要奶水的呀!妈吃了东西侄子才有奶水!是不是这么回事?嫂子?”
思枫坐在椅子上,她形销骨立,脸色差得吓人,冲四道风疲倦地点点头,赵老大和邮差比她也强不到哪里去。
“哎呀,你脸色差得,好像死过一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