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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叫静田俊也的今年三十六岁。但他说自己当天晚上正在参加中学同学聚会,看起来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
“到目前为止,社会部里还有十三个人提不出自己没时间作案的可靠证明。这些人都是重点怀疑对象,我也算一个。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了。”
“太郎你不可能做那种事,我知道。”
“你怎么能肯定?”
“因为我相信你没什么把柄抓在别人手里。”
“我也不是没把柄啊。”鹫津帅气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暗淡的神色。只是那么极短的一瞬间,甚至还来不及引起爱子的疑心。他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指着手里的一个四方形小盒子说:“没准这个也是把柄呢!”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原来装着一枚跟爱子的星座相对的黄宝石戒指。宝石虽然不大,但是像星星似的闪烁着耀眼的黄色光亮。
“这个戒指可是真的。你能不能再重新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最后答复?我等不了太久,你今天晚上好好考虑,明天一早尽量能答复我。因为要是你不答应,明天上午我还来得及把它退掉。”
爱子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好。猛然,“哇——”她用两个高八度的尖叫声喊了起来。原来是浴室里冒出一股白色的浓烟,刚才她光顾了开门,打开煤气开关后竟忘了放水,看来浴缸已经快要烧坏了。
看了看没什么大事,两人才放了心。鹫津说:“刚才我抽空出来三十分钟,现在有事还要赶回报社。”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鹫津离开后,爱子面前只留下一个最终决定后半生命运的戒指和一套空空的茶杯。茶杯里滴水不剩,勺子整齐地摆在碟子里。就像教科书里绅士向淑女求婚时的要领那样准确。爱子望着面前鹫津坐过的坐垫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教科书没有教我该怎么去谈恋爱。
第二天,爱子刚到报社就又被请到了会客室。让她挨个听那些挑选出的怀疑对象的录音。录音共十三份。虽然警察什么都没说,但爱子知道,这一定是社会部那十三位提不出不在场证明的人。不知道排在第几个,终于听到了鹫津熟悉的声音,爱子才开始感到紧张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看了警察一眼,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
听完录音后,爱子只是简单地告诉警察,没听出哪个声音像是打电话来的告发者,接着就走出了房间。和她擦身而过进入会客室的是社会部的一位年轻的女办事员。
爱子心里留下了一丝暗影。说实话,刚才那十三个声音中,有三个人的和听到的告发电话有些像,鹫津也是其中之一。因此爱子想,还是回答说听不出来最好,刚才她也犹豫了一下,才向警察作了那样的回答。她知道,鹫津声音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特点,和爱子感觉到的告发者的特点——说话含含糊糊——其实相当吻合。当然,爱子坚定地认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打电话来的人共打了两次,也就是说,如果第一次是打错了的话,第二次就不可能再打错了,一定知道电话是打到资料二科来的。鹫津知道爱子对自己的声音很熟悉,如果他是凶手,没有理由非往她这里打不可。那么,这个说话模糊不清的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呢?……爱子努力想把鹫津的可能性排除在外时,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我也不是没把柄”——而且还看见了他稍纵即逝的一抹暗淡的眼神。——爱子当时甚至怀疑,鹫津居然还有这种眼神。……万一真的是他?万一他真的也是被森内勒索的一个人?
这些藏在心里的小小疑惑不断地在心里翻腾,回到资料二科后,爱子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昨天晚上下起的雨已经停了。科里那几位老兄正优哉游哉地沐浴在阳光里,一边盯着手里拿着的几张纸,一边议论着。爱子一看,原来他们拿着的是昨天报社打进来的告发电话的清单。看样子是报社专门派人整理过了以后发下来的。
1.静田PM0:45细野爱子
2.大木三郎PM1:20原田光雄
3.安井圭一PM1:20川岛惠子
……
类似这样的登记密密麻麻。全部是按照告发电话中所提到的嫌疑人、来电话时间和接电话者姓名的顺序,满满地排了好几张。
第一行的静田名字后多打了一个问号,这是因为告发者没有说明告发的是社会部的哪一个静田。
“看样子凶手和打电话来的是同一个人吧?”
“这种可能性相当大。要不然他不用那么到处打电话吧。我认为这不像是有人在开玩笑。而且也猜不透他为什么这样一会儿告发这个,一会儿告发那个。真弄不清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从打电话的时间上追查,也许能查出是谁干的吧?”
从时间上来看,大约每间隔三十分钟集中地打来一批电话,每一批约二十个电话,几乎集中在同一个时刻打进来的。
“警察也正在从这里入手调查的吧。但是我还是搞不懂,报社里除了咱们科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其他科室的人因为职业的特点,每天老是在进进出出啊!”
“你放心,这上面没有提到鹫津的名字。”
看见爱子的目光老盯在电话记录表的前几行睃视着,小老鼠小川主动先对她说。这么一说,爱子心里反倒担心了起来。万一凶手真的是鹫津,他应当不会打电话向人告发说自己是凶手的。上面没有提到鹫津的名字这一点反而对他不利。还有,第二百六十四个电话中告发的是缟田科长,在那后面还有六个电话。然而最后的那两个电话爱子却看出了点问题。
这最后两个电话的来电时间分别是晚上八点二十分和八点五十分,而昨天晚上鹫津到自己住处来,恰巧是在这两个电话之间。假如他在离开报社前往爱子住处前打过一个电话,而离开后回报社前再打一个电话,恰好就和这两个时间相吻合!
突然,电话铃声又响了。
在座的四个人竟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特别是小老鼠,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按住心脏,装出痛苦的样子。一瞬间四双眼睛紧盯住响个不停的电话机。终于,还是缟田科长拿起了话筒。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竟是“昨天我刚刚失恋了”这句话,几个人就像扎破的气球似的“噗——”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听清了电话里的声音,爱子又紧张了起来。因为从开始怀疑起鹫津来,这是他头一次打来的电话。如果鹫津的声音真的像是那个告发者的声音,那该怎么办?……镇定!一定不能让人看出我的紧张——于是,爱子把长长的头发散开在眼前,挡住了大家的目光,这才接过话筒。只听话筒里传来了那男人的不紧不慢的声音……
缟田从报社食堂吃完饭回来走进屋子后,突然在爱子的桌前停住了脚。桌面上有一张记事用的纸,上面用拼音写着静田的名字シズタ三个字。整个上午爱子都像是愣愣地对着桌子发呆,看来可能是老在琢磨着那桩杀人案。这时窗外的阳光刚好从云缝中穿出,照在桌面上的纸片上。缟田不由得“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眼光久久地盯在爱子写的字上。
不久小川和六助也陆续回到办公室来了。两人看见缟田双手叉胸陷入沉思的样子,不约而同地上前搭起话来。
“科长,你到底在发什么愁呢?不是跟六助似的,夫人跑掉了吧?”
“科长的夫人早就跑了。连这你也不知道?”
“咦,真的?没听说。前几天不还都在吗?就是那位烫一头髻发的夫人?”
六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手指了指胸口。
“我不是说人,是思想。夫人人还在,心早就跟别人跑了。”
要在平时,缟田听了这种玩笑话一定会气得跳起来,但是今天,他只用呆滞的目光扫了二人一眼。说:“爱子接到第一个告发电话的时候,对方不是说凶手是静田吗?叫静田的男性在社会部里有两位。”
一看科长居然今天没发火,小川反倒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缩着肩膀点了点头。
“不对,这里姓静田的有三位,还有一位。”缟田使劲地摇着头说。他的话让两人听得一头雾水,看那表情像是在听他说胡话。
同一个时间里,爱子正呆呆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对不起,对不起。”望着匆匆跑来,足足迟到了二十分钟的鹫津,爱子二话没说,从包里掏出了那枚戒指塞在他手里,今天早晨起,爱子一直把它装在包里,沉甸甸得像是背着一块大石头。
这儿是鹫津今早在电话里指定的地点日比谷公园。整个上午,爱子在心里一直反反复复地琢磨,鹫津的声音既像是那位打电话来的人,又不能十分肯定。但是自从见到了鹫津,心里的疑惑就像刚才的天空,一下子就变得晴朗起来。但是……照在喷泉上的阳光,就像随着水柱一起落在满地的黄叶上,周围不少对男男女女正陶醉在爱情的幸福里。
“我只把它套在指头上五分钟就摘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了吧。我一想,平常你的衬衫那么白,以后让我洗的话,会让人觉得突然变脏了。”
鹫津倒好像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跟平常一样地笑着说:“看来,我这把火跟你的浴缸一样,也是白烧了。”说着把接过来的戒指盒抛了起来又接住。
“你还笑,你怎么不生气?像我这么一个老姑娘,又老又丑,倒把你这样的白马王子给甩了,连我自己都生气。”
“我哪儿笑了?我脸上让你看到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妈去世以前老是告诉我,心里越是不高兴,脸上就越得笑着。我一直牢牢记住这句话。昨天晚上在你屋里,我一直都在忍着。”
“忍着?想上厕所?”话一说出口,爱子就后悔自己冒失了,转念一想,忍着?这人看着挺正经,莫非他还想强……不会吧?
“那你现在别忍着了吧。”爱子故意打了个岔,想把自己的疑惑掩饰过去。鹫津依然笑着。但是眼光里又闪现出昨晚一闪而过的忧郁。
“我太失望了,听了你的最后答复,我真想把一切都跟警察说了。”
“跟警察说?要坦白?”爱子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的狂跳声。
爱子的头昏沉沉的,真怕自己一头从楼梯上摔下去。鹫津刚才告诉自己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些从来没有跟人说过的秘密。……少年时代母亲自杀了,就职时故意隐瞒说是母亲病死的。就因为这被森内抓住了把柄。每月不得不往他的账上打入六万日元。……鹫津就像半开玩笑似的说着这些。那笑容就像教科书上标准的微笑,可谁知,笑容下面包裹着的那颗心,竟是那样的孤独而无助。爱子第一次看见了他从少年时代起一直封闭在记忆中的灰暗和阴沉,那身洁白的衬衫里包裹着的悲伤和忧郁。爱子的心里激荡着一股热意。因鹫津的话激起的这股热意可惜已经来得太迟。鹫津把爱子退回的订婚戒指放进口袋里。“跟你说完这些话,我心里轻松多了,以后我再也不怕人敲诈了。我马上去把知道的告诉警察。今天就向报社辞职。以后不管我去哪儿,咱们总有机会还能碰上面,那时候一起喝杯茶聊聊天。”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背影看上去像是耷拉着肩膀。啊,我以前为什么不能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呢?热意和后悔交叉地在爱子心中激荡。我又亲手把自己的幸福给毁了,为什么就不能先听完他的话,再把戒指还给他?又干了一件傻事……
亲手把这份盼来的初恋斩断了,爱子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长凳上,一片黄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爱子接住它,插在毛衣的胸前转身回报社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事件发生后心里有点儿怕,爱子总觉得楼梯里比平常要安静得多。从哪个房间里传来的电话铃声,不时地打破着眼前的安静。昨天一共接到告发电话二百七十多次,今天该不是又来了?……走到四楼,正想推开资料二科的门,爱子的手停住了。只见屋里传来了男人压低嗓门的声音。
“你听好了,我已经完全掌握了你就是凶手的确切证据,你要是打算还钱,今天晚上我们还在那家汽车旅馆见。你要是能给我五十万,我保证不跟警察说。”
这是大友六助的声音。原来六助居然知道凶手是谁!他好像正在打电话向凶手要钱。爱子胆战心惊地推开门。只见六助一边用笔挠着头皮,一边把话筒挂上。站在一边的缟田正笑眯眯地说:
“这回凶手一定上了我们的圈套。该咱们向阳科露一手了。大家听着,全科人员今晚集合,一起到新宿那间汽车旅馆去。”
说完,缟田抬头看见爱子的胸口插着的黄叶。
“插这个干什么,捡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叶子?”
“这叫失恋标记。今天鹫津把我给甩了。”
“不是你甩的他?”
“我甩的是太郎的正面,他的背面把我甩了。”
“咦?”
“所以我一滴眼泪也没掉,我拿这片枯叶做奖章奖励自己,要自豪地活下去。哎呀!讨厌!谁满嘴的蒜味?六助你又吃什么了?别是又吃了你那种特制饺子?对了,刚才你们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啊?”
“慢着。”缟田正想把上午刚刚听说的森内遇害事件最新进展告诉爱子,但是爱子早已经从鹫津那里听说过了。
“今天我已经向社会部里的两三个人打电话证实过了,那位把你的心伤害成一片枯叶的男士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对吧,有几个吧。其中的某一位平常可没少说你那位太郎的坏话。——鹫津大概什么好事全占上了吧。比如说,他每回来咱们资料二科就严重伤害了咱们小川的感情。另外,他在社内混得也太顺了吧。被同事嫉恨也不奇怪,当然这不能怪他自己。”
看来科长对太郎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也毫无知晓。……爱子正想着,刚才科长特地举过例子的小川悄悄回来了。他神秘兮兮地刚推开门后,又马上回头向走廊里看了一眼,这才把门轻轻地关上了。小川是以到社会部去送资料的名义,在社会部现场观察这边的电话打过去后,那个家伙有什么反应。所以他美滋滋地说,自己是去侦察了一番敌情。看他本来就矮的个子,走路还毛着腰缩头缩脑的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侦探,不如说更像个小偷。充其量也就是个鼓上蚤式的英雄。
“看来那家伙确实很可疑。接到六助打过去的电话后他惊慌失措、坐立不安,光上厕所就连去了两趟。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样子警察还没盯上他。太棒了,这回肯定错不了,就看他今天晚上八点去不去那家汽车旅馆了。诸位!今天咱们要背水一战,捞条大鱼!弄得好咱们向阳科也有出头的好日子。”
“咱们科本来过的就是好日子。”
“等等!说了半天,你们说的是谁我都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缟田把一张小纸片递到正在嚷嚷的爱子面前。爱子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早上自己桌面上放的那张纸。只不过上面写着的シズタ三个字变成了ワシズタロウ(鹫津太郎)。
“你肯定认不出来吧,你早上一定是在写你那位白马王子的名字。但是你在纸上写出来的却变成了シズタ(静田),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一看,原来你用的圆珠笔被六助拿去挠过头皮,上面刮下来的头皮脂糊住了笔芯,圆珠笔里的油无法顺利地流出来,所以前面的ワ和后面的ロウ都没写出来。你看,纸上还有字没写出来的痕迹。而且,我看你昨天是不是耳朵被耳屎堵住了,中午接到第一个告发电话的时候,对方说的凶手名字中头一个字ワ你没听清,而最后两个字又被你说的这里不是社会部那句话给打断了。因此你才会把对方说的鹫津太郎听成是静田。凶手把打给社会部的电话错打到这里来了,而你也糊里糊涂地把对方告发的自己的男朋友的名字都听错了,这才开始了后面整个一系列告发电话的好戏。”
工作上的事自然只能先放下不管了。其实管不管对于向阳科来说反正都一样。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讨论行动计划,紧张地度过。七点整,四个人一起乘坐六助从朋友那儿借来的车,一起往那家汽车旅馆奔去。到了旅馆,他们径直把车开进了直通房间的车库,还特地把车库的卷帘门收了起来,再按照和对方的约定,在车牌上挂了一个小玩具熊挡住了车号,四个人从车库直接走进房间。“嗬,还真挺豪华。”“跟小人书上画的白雪公主住的地方差不多。”“天花板上还有人哪。”“笨蛋,那是镜子都不知道?不过这房间也确实太复杂了。”四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起来谁都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
不过缟田已经从资料中查到一本叫《怎样享受汽车旅馆的自助服务》的书,而且已经熟读过了几遍。服务员打进来的电话也能够应答自如。他们通过电话预租了两小时的房间。
“连白雪公主进了这个房间也会想脱衣服的。”
“喂,喂,别有什么低俗的念头啊。弄不好这间房子就是上次的案发现场。今天我们来这里,就要替那帮饭桶警察把真正的凶手逮住。”“哇,这床单这么干净,看来洗完后还上过浆的。要不是颜色太鲜艳,我真想把它拿回家去。”“真有意思,看着上面的镜子就像自己站在天花板上。”几个人就像来到小人国历险一样,唧唧喳喳地议论个不停。但随着八点越来越近,这间五光十色的房间就像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大家开始紧张得连话都少了。
下午小川又到社会部去摸过了情况,知道那家伙把跟朋友的聚会都推辞掉了,看来凶手今晚一定会在约定的时间里现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临近了。缟田躲进了卫生间,身体较瘦的爱子和小老鼠小川藏进了床底下,只有六助一人戴着副黑眼镜坐在屋里的沙发上抽着烟。他可没那么有把握,只是因为脑袋比较迟钝,目前还想象不到被结果了性命等各种危险的可能。
小川藏进床底下后因为和爱子肩挨着肩,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股冲动,不由自主地把嘴唇凑近了爱子耳边,还呼呼地直喘着热气。
“我……我真有点受不了。”
“喂喂!你说些什么?看清楚了,这不是在床上面,是在床底下。”
爱子突然想起鹫津昨天说过的话:“在你屋里我一直都忍着。”于是慌忙制止住小川的纠缠。
“我、我要是能躲进卫生间就好了,一紧张就憋不住。”
小老鼠那略带哭腔的声音真可以作为描述害怕时心理状况的标准教科书了。当他正要爬出去上厕所时,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爱子马上又把小老鼠拉了回去。从床底的缝隙往外看,只能看见六助的鞋后跟。只见那双旧皮鞋慢慢地向门口移动,接着传来了开门声。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进了屋里。只听见六助的说话声:“你到底还是来了,请进,请进。”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说明来的正是“那家伙”。缟田把耳朵紧贴在卫生间的门上,刚才六助的暗号他一定已经听清了。
只见两个人隔着小桌坐下了。
“你手里到底掌握着我什么证据?”来人可能带着口罩,听起来声音有点模模糊糊的。但是明显能听出,这就是打进第一个告发电话时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像嘴上打过石膏似的有些含糊。
“我是一家私人调查公司的。”六助不紧不慢地开口就胡编了一句。这声音让爱子几乎紧张得心脏炸裂开来,又轻轻地裹上了一层纱布似的稍稍稳定了些。“前天晚上公司让我来这里跟踪一对男女,偶然发现你慌慌张张地跑出去,随手就拍下几张照片。一看还照得挺清楚。后来听说这里出了大事,公司让我向大都新闻报社去了解了点情况,调查后才发现照片上的人原来是你。今天我把冲出的照片和底片都带来了。到现在为止,我不但没把你的情况向警察报告,跟任何人都没说过,你尽管可以放心。怎么样,我要的五十万日元带来了吧。以后还得打交道,今天咱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六助的声音虽然显得有点慢吞吞的,但他的大块头和凶恶的长相一定也能让对方怕上几分。接着,只听见传来一罐啤酒打开后倒入两个杯子的声音。“我上一下卫生间出来咱们再干杯。”随着六助传来的声音,皮鞋声也向卫生间方向移开去了。
小川的身体紧张得一直在发抖。爱子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别让他出声,一边用身体使劲压住他,不让他发出抖动,然后打开了小型摄像机。镜头里出现了他们事先用胶带粘在桌子下的微型录音机,接着又看见了桌子上那一幕——
给六助准备的杯子上方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指尖抖落的白色粉末马上就消失在啤酒的泡沫中……
再把镜头转向卫生间一侧,只见四只睁得大大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那只手。看来那两人也已经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了。接着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了,缟田和六助扑了过去。凶手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椅子,同时传来了缟田的喊叫声。
“你就是静田真吧。你可能还不认识,我两年前也是社会部的,喂!六助,杯子里的东西一滴都别碰,里面放的是和杀害森内用的同样的东西。把它保存好当证据用。”
爱子和小老鼠也跳出来的时候,那位穿着风衣,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男子已经把缟田按倒在那里了。小老鼠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扯住男子的胳臂——只是刚摆出这个姿势——就被男子一把给推开了,只见小川跌跌撞撞地向卫生间的门炮弹一样地飞去。而六助手里正举着那个杯,像事不关己似的呆呆站着。当他反应过来男子要杀掉缟田时,时间已经过了两三秒钟。——这家伙怎么这么笨!“住手!”爱子以最擅长的尖尖的女高音大喝一声,再用一个标准的跳水动作向两米外男子的脚下扑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
只听一声惨叫,男子的身体倒在了地板上……
一分钟过后,小川脸上痛苦的表情终于消失了。这时缟田已经把下了毒的啤酒拿在手里,六助正骑在倒在地上的男子身上,用绳子把男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爱子,快打电话报警!”
“好嘞。”爱子转身又向电话扑去。她的兴奋完全体现在声音上,喊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爱子条件反射似的急切地把耳朵贴在话筒上。
“110吗?哦,是119吗?”
“对不起,请你们把声音放小点,隔壁的客人向我们投诉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比六助还要慢。
五分钟过后,一阵警笛声过后,几名110刑警冲进了房间。他们刚把凶手戴上手铐带走,这边缟田和爱子就向留下做笔录的警察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静田真自称由于婚外情而受到死者森内的敲诈。他这么说一定是想隐瞒一个更大的秘密。至于他犯下什么更大的事,这得靠你们警察来审问了。”
中年警察的嘴角有点轻轻发抖。
“静田真把森内骗到这个旅馆来,然后下毒杀害了他。还想把这件事转嫁到平常他视为竞争对手的同事鹫津太郎身上。因此他想了个办法,打电话告发鹫津太郎是凶手。但巧的是他一紧张把电话错打到我们资料二科去了,接电话的爱子又把他说的鹫津太郎错听成静田。爱子马上把接到告发电话的事情告诉了社会部,警察也很快知道了。于是静田真开始慌了。因为除了自己以外,社会部虽然还有一位姓静田,但是那位静田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就是说,打电话告发造成的结果是静田真把自己给告发了。那时静田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了。这些你们都知道吧?”
警察的嘴巴已经拉长了。
“于是静田真想把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后果给消除掉,但是这也不大可行。因为再打一个电话告诉别人刚才的电话说错了,会更加引起人们的怀疑。那么剩下的唯一一种办法就是采用最简单的数学方法。举个例子,假设想把一变成零的话,你只需要把一除以无限大的数就可以了。静田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这个办法谁都知道,而且方法极其简单。”
警察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鼻子呼呼地抽着气。
“他往报社里到处打电话,把其余的二百六十九个人挨个告发了一遍。这样就等于把第一个电话的作用消除了,自己只是二百七十份中的一个。也就是说,让第一个电话的效果接近于零。但是这个办法由于动静太大,反而把自己的坟墓挖得更深。……说起来,我们科的爱子小姐老爱听错了话,但是她歪打正着,正好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和解决办法。你们没有认真考虑过她所说的证词?我可是马上就从中发现了问题。”